退化散文
清明回家,只見我家以及鄰居門前空地已於二天前落成了一排五間小平房,每間都是二米五高、十三平方米的大小,今後用於出租,可以增添些經濟收入。老爸和鄰家的兒子、女婿正在忙活着,給小平房安裝自來水管、水錶。這些工作,主要是鄰家兒子、女婿在做,老爸做個幫手而已。鄰家兒子、女婿並非專業幹這行的,但他倆正在使用那些專門用來安裝水管的工具,一應材料都已買來放在邊上,他倆做得挺在行,簡直就是專業的。
我旁觀了兩個鐘頭,不由爲之深思。
我爸是二十年前我家周圍好幾個鄉鎮最出名的鉗工,我曾經在十八年前開過自行車修理鋪。我和老爸都是曾經掌握過使用鐵錘、鋼鉗、鋼鋸、銼刀、螺絲刀這些技術的。但現在,老爸只是給鄰家兒子、女婿做個幫手,我連幫手都做不了。
老爸的鉗工技術,得於五十年前的正規培訓,我的修理自行車是因爲家裏有着老爸的那些工具和自己騎的自行車。這也就是說,我爸的獲得鉗工技術是透過了那門技術掌握者的許可與傳授,我會修理自行車是工具與材料的擁有然後掌握了技術。當然,我的技術水平,不如我爸精專。因爲,我的修理自行車是爲了賺錢,在修理鋪不再開張之後,這些技術便丟棄了。我爸當初的學習鉗工技術,是爲了終生受業,並非赤裸裸地以賺錢爲目的,他所掌握的技術陪了他好幾十年,隨着他的年過古稀方纔退化。
技術、經驗的掌握者乃至始創者,是一些有心去做的人。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要開張自行車修理鋪,把自行車拆了重新組裝之後,就成了自行車的修理工。鄰家兒子、女婿要給小平房安裝水管、水錶,弄來工具、材料,付之於實踐,就簡直是專業的。工具與材料的擁有,使用工具對既有材料所組成的器物進行解構、重構,就會自然而然地掌握基本的.整合、修理器物的技術。技術、工具、材料三者之間的關係,並非以技術爲主。但以前,我們認爲技術是第一位,使用工具、處理材料的權利要交給技術的掌握者。
以前,二三十年前,各種物資、器具的獲得根本沒有現在這麼容易,許多工具根本不是有錢就能買到,人們普遍深刻地養成了珍惜物資、敬重器具的習慣心理。現在,只是爲數極少的特殊器具有錢難買,隨着各種物資、器具的易得,人們珍惜物資、敬重器具的心理便很快地退化了。
物資貧乏的年代,常用器具的種類較少,從而一器多用,在使用時講究手上功夫。例如,鉗工的鋸、銼功夫,是很講究的,鋸以不傷鋸齒、鋸槽寬度不超過鋸條寬度的一倍爲技術標準,銼要講究平面的深淺相齊、圓面的弧度均勻。器物繁多的現代,一項工事中的各個工序由不同的設備、工具進行對應,只要明白了不同設備、工具的如何應用就能完成那些工序,這屬於過眼技術。
過眼技術是易得的,有了設備、工具、材料,就不成問題了。手上功夫那就不易爲之,它需要器不離手、爲時較久的實習。然而,一器多用的手上功夫已被一事多器的過眼技術取代,現在社會各行各業重視設備、工具的先進與更新,注重於電子化的數據操作,對技術沒有了多大的要求。以前很稀罕的高精密儀表車牀、線切割、各種電動機牀以及電動裝置的大量出現,鉗工在二十年前就已被淘汰掉。這說明了一個社會如果在先進的方面加速前進,就會使許多並不落後的事物被退化。
爲了賺錢而有心於某種技術,這是唯利是圖的,隨着利益的轉向,轉變着對各種技術的選擇,對某一技術的學習便不會專致地投入。就像我的鄰家兒子、兒婿爲了省錢,不請專業的工人,自己動手安裝水管、水錶。塑料水管的接合只要經過電燙器就可以了,電燙器以及管子鉗這些工具與水管配件的一應俱全,就能安裝水管。等到水管、水錶安裝起來了,鄰家兒子、女婿將那些工具還給賣水管、水錶的店家,恐怕,今後他倆再也不會去安裝水管、水錶了。
得於速成,失於速朽。速成的運用某些器物的技術,屬於它的命運,乃是快速地喪失。
以終生受業爲目的,纔會不斷地提升某一技術的專業水平,並使精專化的技術與個人的人生修養有機地結合起來,成就爲敬業、奉業的精神。敬業、奉業精神,主要體現於珍惜物資、敬重器具和工具禁忌。二三十年前,木匠師傅的斧頭是不準別人玩弄的。“工匠的傢伙(方言,意指工具),姑娘(處女)的屁股”,這是不許摸的。這也就是說,二三十年直至幾千年前,人們籠罩在由敬重工具的心理所養成的工具禁忌的習慣中。
工具禁忌的習慣是以技術爲權威,以一門技術可以終生受業爲實際。因此,“家以千金,不如薄技在身”。但這是印着時代烙記的,並非可以奉行於現代。
現代社會的人浮於事,儘管行業和技術種類的多之又多,掌握了各種技術的人也是多之又多,卻在不擇手段、唯利是圖的競爭中進行無序的鑽營,又有多少人能夠才技相稱、得其所用!至於一門技術的終生受業,那就像是神話般的虛擬了!
二零一一年四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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