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偷走了照片裏的青春散文

這是一張簡單的生活照，簡單到可以忽略不計。

這又是一張不平凡的生活照，其中氾濫着一種莫名的情感，幾乎可以撼動每一根敏感的神經。

一身簡約的典型農村婦女裝束，頭上頂着一個斗笠，一個乾淨簡潔、卻又勉強萬分的笑容，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小酒窩，凹顯出眼角輕微的溝溝壑壑，手裏拿着一把剛從地裏拔出來的花生苗……沒錯，就是這個女人，一個已經擁有兩歲孩子的女人。

如若是不認識抑或是萍水相逢的朋友，第一反應肯定認爲這是一個上了年紀的中年婦女。因爲，她看上去真的是老了，簡直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上了年紀的女人。但是，事實上我們都錯了，此刻的她正值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只是因爲太早將人生投入到柴米油鹽的生活中。

她是我初中一個最好的同學之一。世事無常，現實變幻莫測，曾經揚言終身不嫁的人，如今都已經爲人母了。相反，我們這一羣總把挑戰當樂趣的“男人婆”，卻還在人生的道路上不斷徘徊着。青春裏最美好的時光，有人選擇了所謂甜蜜的溫柔鄉，我們不願意將之投入到虛僞的情感世界中，只因爲曾經宿舍裏的一句風吹不倒，雷打不動的箴言——帥哥沒看夠，絕對不可以輕易被嫁。

說被嫁，那是有原因的。由於一些重男輕女的社會風氣，以及落後的經濟條件等原因的影響，多少正值花季的少女被迫捨棄了純真的校園生活，一次無辜的衝動將其毫不留情地推入到了生活最最沉重的彼岸。就像平日裏我們打趣的話題，“一人出去，一家三口回來”，而後就莫名其妙地“奉子成婚”了。那時候，不知道婚紗到底爲何物，更不用說什麼所謂的愛情，那都只不過是一個個美麗的神話傳說而已。這種情況的結局不外乎兩種：年齡足夠的就一紙結婚證不了了之，沒到年紀的就得老老實實地等着那一紙所謂的婚姻證明。其實，這個時候有沒有拿一張紙都不重要了，孩子就是最好的證明。

曾經還看到過一個女孩兒，也是家鄉一同學之一。不知道是天生還是後天，白頭髮打小就隱隱不斷在她頭上滋長，只是學生時代不認真看，還真看不出來。直到有一天，剛上高中的我偶然一次路過街上的一個雜貨鋪，一個女人當街給孩子餵奶的鏡頭，霎時間闖入了我的眼球。

黢黑的臉頰，幾乎斑白的頭髮，看上去儼然就是一箇中老年婦女。一個風燭殘喘的老人的一聲吼叫“XX”，倏然間讓我驚呆了。

“這……這不是……”

女人整理好衣服，正要站起來，兩雙詫異的眼神徑直碰了個正着。天啊，誰能夠相信這還是一個未滿20週歲的'女孩兒？她也曾擁有着高傲的青春年華，擁有着可以暢想的美好未來，而今一切都隨着時光的流逝被狠狠埋葬在記憶深處，淹沒在歲月最黑暗的潮流裏……

如此這般的例子，可以說是俯拾皆是。就在這個世界，就在我們的身邊。

誰能夠相信，這一個個看似上了年紀的女人，實則還是一個青春正好的少女？誰能夠相信，她們曾經或許就是我們當中的一員？我們也曾一起仰天大聲宣誓我們的夢想，也曾一起徜徉在那個美妙的永恆國度裏享受公主般的天堂，也曾用激揚的浪花寫下不悔的青春……

面對此情此景，我們都想要不相信，可現實卻由不得我們。

地上畫着的那張曾經一起跳過的七巧格子模糊了，那個承載者我們無數個黑夜的歡聲笑語的古井老了，那一條可以容我們一起躲起來裝鬼嚇人的小路亮了，那一條虛情假意並無情地奪走了我們至親的小河哽咽了，那些曾經指天問借一輩子的天真與張揚不在了……

終究，我們還是沒能逃過歲月這把鐮刀的瘋狂橫掃，高談論闊最終還是靠攏了欲言又止。一陣無可奈何的嘆息後，緊接着就是擦肩而過。

突然間，對於人生這場沒有彩排的戲有點兒厭煩，甚至可以說是憎恨。命運煞費苦心地安排了生活這一個大戰場，讓我們匆匆相聚，還沒來得及擁抱道別，就已拿起各自的武器朝着命定的路線各奔東西了。正如這人生路上，血脈相連可以成爲利益的犧牲品；青梅竹馬也可以在廝殺的鬥爭中變得冷血無情；一個個美麗的誓言就像翩躚若飛的蝴蝶，盤旋然後不見……代溝一段疊加一段，不斷堆積，昂首橫跨在每一個人的心中。再次回首，再次相見，早已形同陌路，不復當年。

同學是前兩年剛結婚的，也屬於農村最典型的奉子成婚。當時，因爲時間關係，我沒能去參加她的“婚禮”。然而，說婚禮還真有點兒牽強，說是滿月酒大衆肯定都還能夠勉強接受。畢竟，滿月兼婚禮的酒席在大多數的農村人眼裏，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滿月酒。時過境遷，我們都逐漸遺忘了。或許，早已遺忘。那個迫切請求我們參加婚禮的小女生不再了，那個被父母逼迫嫁人的淚眼汪汪的女孩兒不再了，如今再現眼前的，則是一個歷經風霜洗禮，被歲月無情侵蝕過的婦女，一個農村味兒十足的家庭主婦。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莫過於相見——卻已無言。

一直在想，一直不停地想，那些曾經手拉手要永遠在一起的純真諾言，那些曾經可以無話不談，可以瘋狂叫喊的笑臉，而今都上哪兒去了？都隨時間流浪去了麼？還是因爲淘氣，都迷失在了漸漸消逝的青春年華里，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目睹着這一張久違的生活照，百感交集，淚水竟在不經意間模糊了雙眼……

記憶中的你，曾經是如此的一個風華正茂、大大咧咧，綁着一條粗黑馬尾的快樂公主，一朵朵絢爛的小花兒輕輕搖曳，驕傲地綻放在洋溢着青春的笑臉上……

不料，青春安放錯了位置，被偷了。

誰？

到底是誰？

——偷走了照片裏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