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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西安的春天散文

散文1.3W

老西安的春天很短暫,但來得很能急切。在老西安,春天很像遠方歸來的丈夫,它漩風似地衝進家門,然後緊緊地抱着飽受公婆虐待的小媳婦,一任小媳婦的淚水打溼他的前襟。只一晌的功夫,城裏的所有積雪與堅冰都開始消融。傾刻間,城裏的每一座房子,不論高屋大房還是茅草菴棚,全都像豎琴那樣發出叮叮咚咚檐水滴落的聲音。被冰雪包裹和封鎖了一個冬天的不僅僅是城裏的建構,還有那些小姑娘、小媳婦,她們在整個冬天裏,像“閉門屍首”那樣,盤腿盤腳地坐在熱炕上,等待着春天的歸來。在她們的心裏,春天是具體的,春天是深愛着的人的名字,春天是一乘吹吹打打的花轎。春天是一罈老酒,開啟它就會使整個城池陶醉!

老西安的春天散文

老西安的春天真像一個忘年的酒鬼,渾身上下,散發着樸鼻的酒香。整個冬天,老西安的爺們兒就圍着酒缸過活。酒鋪子到處都是,酒鋪子的門口掛着幌子,幌子上就挑着一個“酒”字。在老西安,開酒鋪子的大多是陝西人和山西人,陝西人開的酒鋪子裏的寫着:“老鳳翔醉倒武二郎”,山西人的酒鋪子裏寫着:“柳林春越喝越精明”。那時候,山陝兩省的酒鬼喝醉了就相互掐架,陝西人喝醉了往往堵着山西人的字號跳着腳地罵街,山西人喝醉酒了常常追着陝西人“咬耳朵”,真咬,每年冬天都有被咬掉耳朵的酒鬼。那時陝西人掛在嘴邊的一句醉話是“遠來的大雁獨腳夥,本地的麻雀幫手多”,那時山西人的醉話是“你瞅瞅,俺們山西人吃得甚嘛、住得甚嘛?你再瞅瞅你們陝西人,捧着皇頂子(官帽)都像個要飯的!”在冬天,沉醉在酒缸邊的西安大老爺們,一盅老酒下肚,整個江湖便在腹腔裏沸騰起來,聲高了,氣粗了,最後連棉袍也解開了,敞着胸膛的老西安爺們兒個個都像鍾魁,像銅槌花臉,縱是年節上的平常問候,縱是相互間的打趣,都說得咬牙切齒的。

這是1928年的冬天,兩個低頭不見、擡頭見的老爺們在酒缸邊相會了。

“好人首呀,稀屎都糊上牆啦,聽說你開春要蓋大瓦房呀!嘻嘻!”

“好貨呀,還嚼穀着哩,還在陽世上混世道呢?!昨夜睡夢裏周公給我託夢,說開了春你的好日子就過到頭了!哈哈!”

在老西安,相互間的問候往往更像咀咒,頗像有深仇大恨的樣子。老西安的爺兒們深懂世道的艱辛,他們就着一盤煮黃豆,把酒盅裏的酒咂出噝兒噝兒的聲音。

春天來了,最早把春天的消息通知給老西安人的,是一種名叫“湖北佬”的候鳥。湖北是距陝西最近的南方省份,所以,剛過“二月二”西安城上城下就到處都能見到“湖北佬”在飛。看到院子裏樹上的“湖北佬”,屋裏的女人們隔着窗子嘿兒嘿兒地笑:“春天來了,選個好日子約幾個姊妹出城去拜王三姐去!

“王三姐”就是王寶釧,她是歷代西安女性的絕對偶像。老西安的女人們幾乎每年春天都會念叨”王三姐“。等到桃花綻放的時候,老西安的女人們,相約相邀地坐着馬車出城,一浪一浪地笑鬧着,你捅捅我的腰眼,我揪揪你的瓣梢,熱鬧極了。

王三姐的“寒窯”在曲江池。開春了,曲江池邊的紅宮岸上盛開着一樹一樹灼灼的桃花李花,老西安的女人們在進入寒窯的時候,都會拍打拍打身上的泥土。每次去拜“王三姐”她們的眼睛裏都飽含着淚水。不論是八十歲的老太太,還是十八歲的大姑娘,站在“王三姐”的寒窯門前,內心深處都會騰起一種身爲女人的驕傲!

奶奶對孫女說:每年春天我都來祭拜王三姐,王三姐夠豪橫,她守着三間寒窯,等薛平貴大官人等了十八年!王三姐給咱女人爭了臉面,樹了貞德!

孫女對奶奶說:奶,老輩人都說王三姐在等薛平貴的日子裏,把曲江方圓十里的薺菜都挑盡了,有這事嗎?

曲江池邊,紅宮岸上,一個勸善的老太太打着竹板,口嘴利索地念唱道:

牛吃棗剌圖扎哩,

人吃辣子圖辣哩,

喝燒酒是圖醉哩,

娶新媳婦是圖睡哩。

王三姐苦守寒窯是受罪哩!

爲人莫把女兒欺,

到了還是欺自己!

爲婦謹守千古禮,

孝敬公婆數第一。

……

春天,悄然的來了。回到城裏的老西安的女人們,在很長的時候都會記着祭拜王三姐時的情景。她們在心裏給王三姐許諾了什麼呢?

春天,悄然的來了。老西安的大老爺們,開始一年的辛勞,忙生忙死,忙種忙收,忙五穀的豐登,忙日子的滋潤。

老西安的春天很短暫,但很從容。昨天還是冰封雪裹,今天早上四時三十分立春,不等五點鐘,遠處就響起了滾滾的春雷。

老西安有“咬春”的習俗。所謂“咬春”,就是清明出城給老先人掃墓的時候,順手順腳地掐一些薺菜,包一次薺菜餃子,直吃得房前屋後都瀰漫着原野的清香。

另外,在民間社火裏,還有一個“春官”。春官是社火頭,頭戴牛角,手執牛鞭,一隻腳穿布鞋,一隻腳穿草鞋,極賦喜劇色彩的一個角色。

我們的腿子

——社會活動工作者龐建國寫真

幫幫他,讓他進入你的書房

他進入了你的書房,賦予你的書房

道德花園、道義故鄉、道理道場的意味。

在你的書房有了他落坐的地方,

西安這座城市的傳統理念、文化姿態、人文關懷與悲憫情結,也就有了立場!

他的雙腿像鐘錶上的時針和分針,一圈又一圈,

鉸碎了時間

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不太講究。臉上罩着一層厚厚的油垢,開花子彈也打不透的樣子。他身上常年四季都是那一套深灰的衣裳,活像賣油郎。他喜歡在人羣裏高聲說話,喜歡搶着說話。除此之外,他不煙不酒,無任何生活不良嗜好。另外,他胖,胖得像屠夫,胖得像大廚。他有嚴重的.哮喘病,到了冬天,往往爲着說完一句話,渾身都在使勁。

他是我的朋友,也是大家的朋友,他名叫龐建國。城裏認識他的人都喊他老龐,像喊街上過往的三輪車伕。有人喊他,他就搖晃着肩膀從遠處過來,很像跛子端着尿盆過街,唏哩嘩啦,到處都是他的聲音。這是一篇早就該寫的稿子。遲遲未寫的原因很多,最主要的原因是尋找不到老龐與時代發展變化的聯繫;十年以前他窮得搭不起出租車,靠着一雙腿東城西城的爲大家奔跑,十年過去了,他還在爲着大家的事情在奔跑,依靠的還僅僅是一雙腿!老龐像是從民國年間的隨便那一條背巷子鑽出來,一步邁入21世紀的滾滾人海的。說白了,老龐就是個普通的文化愛好者、熱衷者、鼓呼者、吶喊者,與名流書畫家打了數十年交道,他沒有成爲腰纏萬貫的“收藏家”,也沒有成爲錦上添花的所謂“書畫評論家”,他就是文化名流名家的追隨者、傳播者、“粉絲”與“出氣”的對像。老龐存

在着,名流名家有啥不遂心或不如意的時候,儘可以衝他發火,拿他當出氣筒。

但是,老龐沒有停止追隨,也沒有停止傳播!老龐很像鄧友梅先生筆下的那五,說拉彈唱、打球照相,門門都通,門門稀鬆;老龐也像魯迅先生筆下的孔乙已,只是腦袋後面沒有拖着豬尾巴式的一截辮子。老龐真的懂得很多,唱唸做打,外帶雜耍,但老龐又似乎什麼也不懂,憨憨地笑,笑着說:想當年我——

老龐喜歡說“想當年”。想當年老龐真給大家做了許多好事!想當年他給城隍廟、八仙宮、樓觀臺、清華宮等地的寺廟道觀“求墨寶”,一家一家的跑陝西的書畫名家,跑掉了鞋底子,他還在跑,光着腳進了某書法名家的書房,書法家驚愕之餘,揮毫送給他四個大字:勤能補拙。想當年老龐挎着照相機在劉老、衛老、陳老、石老的出殯隊伍裏忙前忙後,像自己家裏死了親人一樣的悲傷,某書法家觀此情景,爲老龐書寫了一副楹聯:苦寒澆灌大愛心,清香馥郁慈善人。想當年老龐爲着給某名家拍片子,蹲在名家的房檐下面,一蹲就是一天,等到名家回來的時候,老龐已經在門廊下蹲成了雕塑,名家感慨系之,揮毫賞老龐四個字:自強不息。想當年,他是這樣的貧窮與狼狽,今天,他依然這樣的貧窮與狼狽!文化是窮人的事業,但我們大家的朋友,我們行爲的追隨着、思想的傳播者,今天依然赤貧如故,卻很難不使我唏噱。老龐日子艱難,我想臉上掛不住的不僅僅是老龐。

老龐從事過許多工作,他搞過通訊工程,爲南城一帶的百姓安裝過無數門電話,他開過茶鋪子,一張桌子,四把椅子,坐吃坐喝的也都是低頭不見、擡頭見的熟人;他拍攝過近百集電視片,介紹了城裏說書的、唱戲的、寫字的、畫畫的。他與城裏的文人墨客、名流大腕保持着緊密的聯繫,不論是畫展開幕還是名家出葬,不論是畫家壽宴還是書家待客,你都能碰到老龐。老龐所從事過的事情真多,搬着手指頭都不夠數。就這樣說吧,老龐就像個“管段民警”,誰家的門他都能敲開!

今年開春,老龐喜滋滋遞給我一張他的名片,開展的業務只有一項,那就是“跑腿服務”。拿著名片,我笑着說:這城裏又多了一門行業——腿子服務。

從那一天開始,我就喊老龐“腿子”。我這樣喊他也答應,而且答應的很響亮。答應之後,老龐悄聲地對我說:這年頭混碗飯吃真不容易!接着,他鄭重地對我說:想了一個冬天,我們的西安城什麼都不缺,就只缺爲大家跑腿服務這個行業。我說:好,我們大樹畫館支援你的“腿子服務”,但是,一定要保持兩條腿奔跑的姿態,千萬不要爲着“生存”或某一項業務,淪落爲四條腿奔跑的騾子或馬。因爲,這與尊嚴有關,與人格有關!

我們大樹畫館簽訂了與“腿子服務”的長期合作合同。這也是老龐“腿子服務”的第一份合同。在此合同的附加條件裏,我只寫了一條:老龐,穿得乾淨一點!你穿乾淨了,狗都不會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