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水一些地方散文

1.大山門一些風景

走上這段路，就走上了一段熟悉的旅程。那時是初秋吧，一些植物都到了最後收場的時候，如同一場精彩的表演經過了高潮，到了序幕降落的時候。那個時候也是最纏綿的時候，草和大地告別，葉子和樹告別，大雁和季節告別，秋雲和長天告別。空氣裏流動着傷感的因子，天空飄蕩着惆悵的情愫。

就在這種纏綿悱惻的季節裏，我一股腦兒撞進，撞得有點冒冒失失，撞得有點驚驚乍乍。然而這個地方悽婉的美麗還是震撼了我。那清澈的河流、黃綠相間的草坡、沉靜在地裏等待入倉的莊稼；怒放的野菊、蒼綠的葉子、碧藍的天空、潔白的流雲，對於我的驚驚乍乍，它們用一種寬容包容了。我把情思留給了那個季節，把想象也留給了那個季節。在我的映像中，一切能震撼人心的美都攜帶着傷感。

如今，我重新來了，不是在纏綿悱惻的季節，而是在一切都欣欣向榮的初夏。還是那個土丘，綠苗處長，站在這兒，我只有想象，想象這叢叢綠苗幾個月後果實的豐滿，想象青澀到金黃的蛻變，想象綠苗柔嫩的軟殼逐漸飽滿成種子最初的模樣。站在這兒，風是輕的，水是清的，山是綠的，太陽柔柔地潑灑下來，我們都浴在陽光裏。水裏影子翻飛：樹的影子、鳥的影子、雲的影子，還有我們的影子，而我們顯現出更多的是心的影子、情緒的影子。沒想到，在同一個地方，不同的季節，，我們所面對的同樣美好。微風，掠過我們的髮梢，掃淨我們心田淤積太多的陰翳，我們整個人變輕了，輕風拂過青山，青山妖嬈，拂過綠水，綠水妖冶。站在河邊，我們清麗的影子在鏡頭前貼成一帖古老的壁畫，成了我們短暫一生美麗而不朽的記憶。到處是影子，水裏、空氣裏、山林裏，就連樹上正在凝重的葉子裏也沾滿了我們嬉笑的影子。秋後，葉子別離樹枝的時候，會記起這羣人、這羣歡笑聲嗎？會在秋風的最後一次打撈中濾盡這歡快的笑聲嗎？

也許，只有走出影子，才能成爲回憶；也許只有回憶，才能再現影子。路途漫漫，鳥的影子會消逝、雲的影子也會消逝、樹的影子也有可能消逝，綠水裏還能留下什麼？是兩岸的山，山根下的巖嗎？如此看來，所有的生命都是脆弱的，都不能成爲永恆。草木一秋，來年又有新一輪的生長記憶，而人類，好像沒有這樣的記憶，人走過去也就完了。人能留下的也只有印在地上的腳印，而這個腳印還必須得人們用自己手裏的筆去記憶、去描繪。筆是軟的，但筆有時是硬的。筆，印在紙上，就會一代一代傳承，後人在前人的腳印裏學習、總結、創新、開發。前人的智慧成爲後人思想的探照燈。於是，我們一起來尋訪灑落在合水縣各個角落裏的腳印、那些歷史篇章、還有很多文化瑰寶，我們走的路是一條尋訪的路，我們邊走邊記憶，邊走邊翻撿。對我們有用的，我們傳承，對我們沒用的，我們摒棄。

大山門的青山、綠水、長空、流雲，還有純樸的民風，在我們的生命裏鋪滿了清淡，鋪滿了遼闊，我們還能說什麼呢？大山門已融入我們的生命，也許若干年後，在我們的回憶裏，到處都流淌着大山門清澈的水聲、流淌着大山門淺淡的水影。

2.麻峪一些身影

土地是肥沃的，那些新栽的苗無疑是茁壯的，幼小的根一旦扎進深厚的泥土裏，就有了某種慾望。

陽光、雨露、清風，這是生命所共有的，誰能說自己不是幸運的？沐浴在陽光下，搖曳在微風裏，盡力把自己的根往深裏扎，把自己的腰身往高處擡升，賜予生命托盤的就是把根紮下的這片土地。這是一塊養人的土地，也是一塊永恆的土地。這塊土地懸在半山腰。經過一段跋涉，我們登上了一座平臺。在這塊平臺上，我們就看見了這片松樹苗，就看出了松樹苗滿腔的慾望，也看見了一地站穩腳跟的木瓜樹正開着淡淡的黃花，散發着淡淡的幽香，嬌羞中有一種土著的雍容，雍容中卻有一種弱小的卑微。

踩過那片土地，就像踩上一個豐潤的生命一樣，柔軟富有彈性，再往遠走一點，就看見了那幾孔窯洞。我們順着歷史的脈絡，找尋到這裏，站在院子前。這幾孔窯洞破敗不堪，窯洞前踩上去鬆鬆軟軟的地方雜草叢生，應該是曾經的院子。幾十年前這個園子裏的花草美麗了整個季節。這個院子裏的歌聲唱響了黎明。在這個院子裏進行了休養生息，進行了整編。整編後，活躍在這片林子裏的隊伍發展壯大起來。這支隊伍的戰鬥力也提高了。

如今，院子裏滿是荒蕪的雜草，雜草枯黃中滲出綠色，上一年的衰敗還沒褪盡，就在衰敗上面泛出新綠。幾孔破窯洞如寡言的老人，窯洞的門窗還在。四周靜寂，我們的腳步聲就有點驚天動地的感覺。“咔嚓、咔嚓”的聲音像來自於地心。等我們攜帶的聲音消失後，靜寂再一次縈繞着我們，但這個靜寂中卻有很多聲音塞滿了我們的耳朵。凝神細聽，草葉的簌簌聲、風的竊竊私語聲、草根生命的蠕動聲、偶爾飛過的小蝴蝶翅膀扇動聲。這一切的聲音都代表着生命，而這些生命和這個院子裏曾經的生命又是那麼的不同，這些生命是在悄無聲息中繁衍着、成長着、然後消失着。幾十年前這個院子裏的生命是那樣的強壯，熱血沸騰。時間是一把鋒利的刀子，它把幾十年前那段激情燃燒的歲月切割、磨損，讓繁榮衰敗。然而它還是沒能把這段歷史抹去，這個院子曾經的輝煌草木知道、山川知道、長風知道、流雲知道。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生物到現在還能感觸到這片熱土的激情。

同行的幾個人拿着價格不菲的相機，“咔嚓、咔嚓”，鏡頭全對準這幾孔寥落的、如風燭殘年的老人一樣的窯洞。我們看到的是衰敗，我們感受到的是激情。研究黨史的同志更是用一雙崇拜的眼睛盯着窯洞。他的眼睛裏分明活躍着那些鮮活的身影和鮮潤的面孔，他的耳朵裏分明響徹着搶跑的轟鳴、衝鋒號的激盪聲，他的腦海裏轉悠着共產黨的宣言。

來到這兒，我們哪一個人沒有這樣的感受啊。短暫的靜默是我們在回味，回味那些人、那些往事，也是我們用心和這幾孔窯洞對話：院子裏無歌聲你感到寂寞嗎？窯洞裏沒有了智慧的流瀉，你感到孤獨了嗎？曾經生活在這個院子裏的那些身影越來越渺茫，你感到自己被拋棄了嗎？

雜草茂盛，幾株木瓜樹散發着清香，偶有蜜蜂輕拈花心。這一切猶如一道綠色的牆，擋在幾孔窯洞前面，這是眼中的牆，不是心中的牆。透過綠牆，我們看見窯洞似在沉思，似在訴說。

清風拂過，花草簌簌，儘管纖細、儘管柔軟，無力地站立起來，心中的骨就成了眼中的骨，站在風中，風骨依然堅硬。雨露、陽光、還有潮溼的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抓住陽光給的一點燦爛，常年伴隨着沉默的窯洞，感受曾經的心跳，如此而已的生命，只能如此而已簡單存在。

爲了那一叢如此而已的簡單存在，同行的人面對這幾孔窯洞，虔誠地跪下雙膝，高大的身軀匍匐在地上，擇一個最佳角度，取一個最佳的鏡頭。

草，搖曳。花，頷首。窯洞，更加沉默。或許，草葉可以消逝，花朵可以消逝，不能消逝的是這幾孔窯洞裏的思想，是窯洞上空長天流雲的風骨。

再次回首，花草木盡顯柔弱。根鬚下蠕動的生命連同這柔弱的草木，卑微地走着幸福的路。

3.翠峯山一些松樹

滋養了翠峯山的河流，應該沒有遠古的魚兒遊動，河水繞着翠峯山，陽光普照，一波光粼粼。翠峯山靜靜地默立着。

初夏的松柏早已歷練成沉默的智者，這兒視野開闊，挺立門前，陽光總是無遮無攔地照臨。固守這座饅頭一樣的山，抓緊這塊泥土。這組松柏筆直虯勁的枝幹，上百年了吧，須仰視才能窺見一斑，而它的全貌，我們是永遠也看不透的。黑螞蟻、小蜘蛛上上下下川流不息，把自己的家安在樹身上，心安理得地過着日子。細數松樹的紋理，細數漫長的歲月，百年前紮根在這裏，生命依賴天空般深邃的精神，就站成了現在這份偉岸。

站在松樹前，我們撫摸、感嘆。時間的長河裏，人的生命是短暫的，活不過一棵樹木。而人所經歷的一切都流進了松樹的眼裏，在它們眼裏，我們就像人之初的嬰孩一樣。只是這羣樹太遠離人羣了，我一直在想，選擇這樣的一塊土地站立，是對這一方土地的守候？還是對另一個輝煌的等待？平常人很少來這兒，因爲這兒是一座廟，而且是一座破舊的廟。只要是廟，就會讓人有一種敬畏感，或者說是一種害怕的感覺，人因爲害怕才說敬畏吧。雖然廟裏有高大的神像，雖然廟裏牆壁上飄浮着祥和的雲彩，雖然廟裏有表示吉祥的蓮花臺，雖然同伴們把廟門口那張巨大的鼓擂得震撼心靈，但這一些還是讓人的思緒回不到地面上來。

繞着廟走了一圈，其實也是繞着這些松樹走一圈，每走到一棵松樹前，我都用手撫摸，我的感覺很遲鈍，我摸不透松樹的年輪，只感到這些松樹經受住時間的檢視，手碰觸之處就會響起歌聲，許是百年的陽光凝聚在松樹上，讓松樹體內奔涌着陽光般的歌聲？飛鳥的翅膀扇動着落在松樹頂上，擡頭仰望，就看見了松樹的葉子。葉子？幾乎沒什麼葉子，只有一些細碎的綠色存在。馬上就感到松樹的枝幹孤獨地靜默，孤獨地聆聽風聲、雨聲，聆聽世界的響動，聽破廟的寥落。

或許這座廟曾經香菸嫋嫋，人影散亂，或許這座廟曾經保佑了這一方的平安。若干年後的今天，這兒人跡罕至，偶有鳥雀掠過，也是滴落一兩聲鳴叫，有附庸風雅的來，匆匆而來，匆匆而去，沒有哪個想在這兒做長時間的停留。不拋棄這片土地的只有這些樹木。這羣松樹的站立，讓我看到了思想，看到了意志。思想不是花朵的鮮美，而是葉子的平凡，意志不是岩石的堅硬，而是土地的永恆。我們所看到的松樹沒有漂亮的葉子，沒有別的樹木那樣迷人心魄的翠綠，沒有柔軟纖細的枝條，但這些樹卻睜着一雙睿智的眼睛。

唯有靜默幾百年，才具有如此遼遠的目光，才能讓人感到如此厚重，才能經得起百年歲月的砥礪。經歷了無盡血淚的洗禮，生命的創口才會成爲探尋的窗扉，才徹悟：葉子並不重要，花朵並不重要，果實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塊樸素的`土地，是眼前這塊平凡的泥土。

直立是松樹的靈魂，偉岸是松樹的思想。治理于山頂這方土地，閱讀天空與大地，閱讀人間的滄桑。沒有比松樹更高的山，也沒有比松樹更高的樹。松樹擋在廟門前，擋住了塵風，擋住了人們對於一個神祕世界地探尋。滄海桑田的演繹，松樹告訴我們：一切都是虛的，一切都是實的，只有坦然面對，一切都會是好的。推開心靈之窗，或許，會在塵世中醒悟......

4.山腳一些綠水

太陽的溫度逐漸升高，我們身上就成了陽光匯聚的地方。我們不能停，山裏的樹很少，沒有什麼地方可以遮陽，只有尋找，尋找一泉碧水，感受那份清涼。繞過一段山路，再繞過一段山路，太陽好像是有意這樣毒辣，有意這樣盡情潑灑，它發出的每一道光芒就像一根火鞭抽打在人們身上，在這樣的火鞭子下，再堅強的人也不由得彎下了身子，不由得揮手抹去頭上的汗珠。山道拐彎處，一塊明鏡映入人們的眼簾，是水。一道彎，那塊明鏡又不見了，看來路還很長。不管怎樣，只要山裏有水，心中就有了一份清涼，腳步加快，走上那段長坡，還沒到水邊，就聞到了泉水的清香。

站在那塊潭堤上，眼前的景色讓我們有點目瞪口呆。這是一處什麼樣的地方啊：上面是飄着雲朵的蔚藍色天空，下面是長滿野草的綠湖，四周是碧綠的青山，湖水邊緣，草和水交相盪漾，茂密的湖草盡情地鋪敘着風，翻過來覆過去，時而如疊疊詠歎的長短句，時而是一段綿長的敘事詩，太陽賦予湖水的是柔，沒有巨浪，沒有波瀾，只有柔曼宛轉，站在這樣的湖水邊，只有驚歎，只有盡力地呼吸，只有把那一股子香味吸進肺裏。太陽光的匯聚一下子消散了，渾身的燥熱也沒有了。水、空氣是萬物之源，沒有了這兩樣，不知道這顆星球上還有沒有生命？

感受了大自然賜予的這份清涼，纔有心思仔細打量除了人之外的其他生命。這時就看見了鳥在天空翩翩飛翔，它時而展翅、時而駐足，展翅時行雲流水，駐足時凝在半空中，偶爾直衝而下，翅膀輕擦水面，驚起一圈一圈漣漪，驚散一灘一灘小魚。

鳥的路途比人的路途更寬敞吧。我們來時，翻過高山、跨過樹林、走過平坦、遇過坎坷。拖着我們自己薄弱的意志，靠着太陽的引領，找到了這一片九天瑤池寶鏡碎片一樣的湖泊。鳥呢？輕盈的翅膀，攜着陽光風雨，攜一路飛翔的歌謠，在浩瀚的天空中鋪展自己。

我們且行切尋，最終尋找到自己靈魂的棲息地。人類在最開始的時候，也是這樣且行切尋的吧，因爲沒有路，人的眼睛必須是一雙探索的眼睛，只有在研究探索中才能發現，在發現中才能找到更好的路。沒有路，不一定就是壞事，尋找以後或許會發現一個樂園。有路，有既定的目標，也不一定是好事，走別人走過的路，看別人看過的風景，說別人說過的話，這隻能是複製，是粘貼。走成枯藤老樹的是人，走成西風瘦馬的也是人，自己的沒有嚮往的營地，旅途中最暢快的事是輕盈地起飛，隨意地降落。就如我們無意間闖入了這片綠水，這在我們的行程中沒有安排，但確確實實我們找到了一片可以棲息靈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