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深處的疼散文

涼風瑟瑟，一點一點吹冷了原本溫熱的日子。這樣的冷，該是穿毛衫的時節了。

想起了您，我的媽媽。

您那件我買了兩年的毛衫還在櫃子裏存着嗎？那件買去近三年的羽絨馬甲也沒見您穿過。還有那雙皮鞋，因爲當時給您買去時不小心說漏了嘴，說出了真實價格，您便更是捨不得。居家時是不會穿的，只有外出時，才疼惜地從鞋盒裏拿出來，端詳了再端詳，摩挲了又摩挲，才小心地上腳。穿過後，便拿着毛巾擦了又擦，連鞋底都一一擦過，再用鞋套包好，擺在鞋盒子裏，像一件工藝品一樣放在您能看得見的地方。有次回家，正碰上您擦鞋，鞋幫、鞋縫、鞋底，每一處都不放過，擦得那麼仔細，那麼認真，滿臉的微笑，滿臉的幸福與滿足。我的心狠狠地疼、更是懊悔。不管給您買啥，您問時都謊說着低的不能再低的價格。那次一個不小心就讓您這樣。

每次給您買衣服，您總是說：穿的這麼多，還買啥啊？你們也一大家子人呢，得省着點花。即使我買了，每次見到您，您穿着的還是幾年前的舊衣服，把新衣服存在衣櫃裏。有時來親戚，您也偶爾會拿出來炫耀一番。說這件是哪個哪個女兒買的，那件是兒子買的，另一件是兒媳婦買的；棉的是什麼季節裏買的，單的是哪種氣候下買的；花的是如何買來的，素的又是在哪裏買的；身上穿的那件是什麼時候、誰給您買的，什麼時候拿出來穿的……。那一件件衣服或者褲子，您以七十五高齡的記憶，記得是那樣清楚，那樣詳細。您總是說：我平日裏又不出門，穿得舊點無所謂，而你們在外面，在人前面走動，應該穿光鮮一點，穿體面一點。說的時候，您那麼自然，滿臉的幸福與滿足。我心疼、難過。您是喜歡新衣服的，不是嗎？哪有人不喜歡新衣服。您只是，不想讓我們爲您破費，您不願給孩子們增添哪怕一丁點的麻煩和負擔。

我偶爾回去看您，買點瓜果蔬菜一類的，您總是捨不得吃。也捨不得讓父親吃，您耐心的`留着，等待孫子們。您說：萬一孩子們來了，留個新鮮吃嘴的，他們就來的勤了。您爲您心裏的小算盤自豪而滿足。我心疼、慚愧。您的孩子們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孩子，都爲了自己的小家而忽略了您們。我不能陪在您身邊侍奉您，如此長的歲月裏，我們留給您的只是獨自倚門，翹首期盼。我捫心自問：常回家看看，這個“常”字，我們做子女的，做到了嗎？

有次回家，見到水缸裏泡着好幾根茄子，有些已經腐爛，缸裏的水有絲絲縷縷爛了的菜絲。問起，才知是哥哥前一週給您買去的。您捨不得一次全吃，留着慢慢吃。這一根一根，一留，就有了段時間，就壞了。連同那一缸水也不能飲用了。我以埋怨的口氣對您，您卻笑着說：是你哥買多了麼。那語氣，分明就告訴我，您欣慰着哥對您們的孝順，您是多麼幸福和滿足。我心疼、無奈。不管我怎樣勸說，也改變不了您拮据的生活習慣。過慣了苦日子的您，是那麼小心翼翼的過着已經不貧窮的日子。您不能放任自己奢侈，哪怕是一次。

哥哥給您和父親買了樓房，雖然小，但您是那樣的興奮激動。房子還沒裝潢，您和父親大冬天的就跑去看了幾趟。給我打電話說着房子的樣子和格局，想象着住進去的細枝末節。等住進去了，您像個孩子，這兒用手摸摸，那兒用臉碰碰；轉到客廳坐坐，再到臥室看看；您用衣襟擦着牆上的一點污漬，用抹布彎着腰、曲着身子擦地板。您那七十五歲的身子是輕盈的，您那七十五歲的笑容是美麗的，您愉悅的心情勝過任何一個重大節日。您直嘆：呵呵！想不到我們也能住上樓房，能過上這麼好的日子。您給我說着嫂子的種種好，說着哥嫂的不易，說着搬家時的忙碌和繁瑣，您的聲音裏透着的全是滿滿的幸福與滿足。我心疼、惋惜。我們原本能早一點給您這份喜悅的，可是，因爲各種原因，讓您的喜悅遲到了這麼多年。逝去的歲月，已無法挽回，惟願您和父親，再健康一點，再長壽一點，讓這份喜悅延續、延續，再延續。

您是平凡的，您也是最偉大的。

您以自己最簡單的心思，滿足着接近貧窮的生活。我以自己最原始的情愛，心疼着已經衰老瘦弱的媽媽。

您的滿足，我的心疼。

我將深藏我的心疼，給您更多的幸福和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