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抒情散文
每個星期我們總要抽出一天時間去爸媽家裏吃飯聚會。中午老爸熬了一鍋羊肉湯,還做了孩子們愛吃的炸米豆,又炒了幾個時令小菜,看我們都坐到桌上了,就拿出酒,讓我們邊吃邊喝,自己反倒在廚房又忙活起來。
我們拉着家常,吃着可口的飯菜,抿着小酒,等待老爸過來。等所有的菜都上齊,老爸坐下,舉起酒杯的時候,意外看到老爸桌前的空酒杯。就問今天怎麼不喝點。老爸輕描淡寫地說前幾天做了胃鏡,返流性食管炎倒是無大礙,卻查出胃出血。我慌慌應着,囑咐平時吃飯要注意了,酒是不能再喝了,刺激性的食物更要少吃。說着,我舉杯的手卻在隱隱顫抖,就連抿到口裏的酒也變得辛辣,刺激着我的神經。或許是習慣了和老爸碰杯,每次來,老爸總想我們陪着喝點,說不喝酒菜下不去,平日裏只要有合適的小菜,老爸總要喝一盅過點癮。
今天老爸異常沉默,情緒有點低落,往常聽他在飯桌上嘮叨慣了,渴望老爸還能說點什麼。他卻只顧埋頭喝湯吃飯,把孩子們喜歡的食物挑出來放到他們碗裏。知道我喜歡啃骨頭,又把一盤帶肉的骨頭放到我面前,滴上點鮮味醬油,讓我吃得滿口生香。
吃着喝着,我心裏突然就難受起來,爲前幾天做錯的一件事情後悔不已。主要是那件事情傷了老爸,甚覺慚愧。
前幾天出去遛狗狗,沒栓繩子。狗狗對着路邊的鄰居狂叫不停,嚇得鄰居臉色蠟黃。我很抱歉,向鄰居解釋見到狗狗別大叫大跳,否則狗狗越發不安寧,反倒能引起它的攻擊性。鄰居很生氣,埋怨我不把狗狗拴上,我無言以對。
回到家,麥子說接到鄰居投訴,痛斥狗狗常常對着路人撲叫,還對人家很不友好地追趕。他們確實也是好意提醒我們,我卻受不了,和麥子吵起來,直呼鄰居矯情,有啥了不起。
帶着氣去上班,剛巧老爸打來電話,又提起我家狗狗的不是,說着說着,我又氣惱起來,憤恨鄰居到處投訴告狀,我被氣哭了,隨之又不受控制地說着狠話,掛斷老爸電話。
之後幾天心裏都不是滋味。五一二護士節,局裏組織辦了個頒獎晚會,其中有我太極功夫扇的演出,老爸也沒推着輪椅上的媽媽來觀看,倒是投訴我的鄰居來觀看,我還友好和他打着招呼,只是心裏五味雜陳,酸楚又難過。
我後悔那麼衝動傷了老爸,卻又沒勇氣道歉。
今天看老爸默默不語,吃得也不多,我更爲自己發過的壞脾氣悔恨不已。
惴惴不安吃過飯,收拾完碗筷,老爸喚我到他們臥室。半身不遂的.母親正躺在牀上休息。老爸說前幾天去做了胃鏡,又查了胰腺,透視看看以前的胸膜炎反覆了沒有,還查出心臟兩尖瓣狹窄,總之是一身的病,進行這次查體,就是爲了準備留下遺言。因爲母親是個癱瘓的人,離了人,吃喝拉撒都是問題,假設老爸身體垮了,母親定然不會支撐太久,這個家也就散了毀了。我邊聽邊掉着眼淚。
老爸又說之前除了哥哥和弟弟買房子給添了些錢,其他對我們兄妹三個都是一樣對待的。其實,對父母給予兒女的物質資助,我從沒有過攀比。父母偏向誰,都有他們充足的理由。我自持是女兒家,也從沒有過任何意外的奢望。
還好這次查體只是胃出血,老爸感嘆着。
說起我那次電話裏那麼兇,還扣斷了電話,爸說他難受了一個晚上。“都不惑之年的人了,還亂髮脾氣,又不是小時候,那時脾氣壞,常耍怪,還愛生悶氣,後來收斂了也懂事了,現在反倒長了脾性。而且對麥子怎麼那麼說話,說那麼狠的話,影響夫妻感情。”
母親言語不清,在牀上使勁擺手,不讓老爸再說下去。
我忙解釋:“心裏堵着難受,麥子偏要購買單位第二期住房,又不做生意,哪來閒錢去填窟窿。更何況,在他們家婆婆是當家人,每每說句話都要壓着我的,我不鬧也不吵,就忍着,現在她們老了,看病拿藥都指望我們,我也沒說過什麼。”
“那畢竟是麥子的父母,那樣做就對了。”老爸還是心疼我的。
我的淚流得很兇。誰會了解我的委屈。
“一條狗能比過人嗎,鄰居說說有什麼。”老爸還在埋怨我對他兇。
是啊,在這個世界上,老爸是最疼愛我的人。在家我排行老二,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常常老二都是被忽略的,除了老爸,誰還在乎。我邊哭邊說,幸虧有老爸護着,讓我覺得暖。
看老爸消瘦又不適的身體,我心裏是愈發不安和難過。連忙承認是我錯了。老爸又說我們小時候受了不少苦,吃不好穿不好,受屈了,個子都沒長太高。我倒從沒爲此埋怨過。
只盼老爸身體安康,母親安穩,住不住大房子也無所謂了。
近來或許真是房子的事情把我弄得焦頭爛額,性情急躁。之前,只要空閒,我們總愛帶着父母去外面遊覽。因爲母親身體的緣故,每每去一個地方,總有一種“有這次就沒下次”的意念。前幾日去連雲港看海,母親說或許是這輩子最後一次離海這麼近了。一家人在山上觀海有說有笑,我心底裏卻是另一種傷悲的感受。
母親是個明事理又講大原則的人,想當初,她也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嫁到我們家,從沒嫌棄過我們家窮;後來透過努力考上師範學校,和老爸一起把我們帶出農村。母親太忙,忙到沒有時間好好照顧我們。老爸怕我誤會母親,經常向我解釋,母親從沒有忽略我。
我想到前些天對爸爸的態度越發的慚愧了,剛剛看過大海,我的心就縮到貝殼裏去了。
我想回到老地方。
窗外,不知什麼時候停了雨,白花花的太陽毫不忌諱投射到我的臉上,頓時,我的臉火辣辣的,有羞有愧,更有控制不了的疼和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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