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的傳承人生哲理

繁華的街市，人羣暄騰，車流煩躁，冰涼的雨霧還在飄灑。一位八旬老人久臥在溼涼髒污的馬路邊，一旁的摩托車司機一臉驚懼不知所措。圍觀的人羣，嚴厲着臉孔，訓斥老人家不守交通規則。

……

中秋時節的這座城市，冷意漸濃。而出現在街頭的這幅圖景，冷到好處的應景。——一切都是冷的，冷風，冷雨，冷言，冷的地面。最冷的是，熱血包裹的人心。這是比寒冬臘月還要讓人身心俱寒的世間圖景。一個八旬老人，頭腦多少會有點糊塗了，但當發生了這種不幸的時候，厲聲指責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還好，老人家沒有被傷到要害。只是膝下受傷不輕……——雖未致殘，但也要靜養些時日。

好了，這當然只是一樁每天都有發生的尋常事件。既然老人無甚大礙，就無必要深究此事原委。

我感到冷酷的是，這種常態事件背後的人性的常態：一種慣性的冷眼旁觀。這是值得很多人深思的，一種再傳承着的冷漠的世事經驗。

這件事裏，老人家的確不該橫越馬路。可這是定性事情責任方時才當首先追究的。當時最重要的是不是先考慮救人？然而，圍觀的人羣僅僅冷眼相顧的嚴肅指責臥在路邊的老人家不守交規。——又是誰的不對？指責歸指責，若是有人心生惻隱的站出來帶老人家去醫院，也算得上明白事理，憎愛分明瞭。哪怕只是說些公正話，也是暖人心的。——沒有，至少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訓斥聲不要絕於耳。

現在的社會，陷入一個行爲怪圈。絕大多數人們都有幫扶救助人的心，並且時常付諸於行動。然而，所幫扶的對象可能只是從傳媒處得知。而對於活生生髮生於眼前的卻顯出一種冰冷。潛意識裏認爲，幫扶前者可以積攢陰鷙，救濟後者則可能引火燒身。

就如上事件看，一種冷漠旁觀的.生存經驗正在被傳承。不要輕易將自己排除在外，我們或多或少都是延傳了這種冷漠的。

我可以預見，當我寫到假如有人心生惻隱開始行義時，一定會有不少人駁斥我：要是那老人家昧了良心，把責任推向救他的人。那該怎麼辦？——問題就出於此。——人們爲何會掉入一個行爲怪圈？這可能關切到了人性的一些陰暗角落，就是這樣難以洞見的的陰暗使人在一些突現眼前的事件前恐於行善。我們的長輩，耳聽目見了不少因觸碰到那人心陰暗角落而引火燒身的事例，然後嚴正的告訴我們：遇上此類事情，走遠一點。這種尊尊世事經驗的教誨，並非出於天性的冷血，而是面對難猜人心的自我保護。想一想，似乎也不好反駁。

突然想起了餘秋雨先生的文章，《街市》。文章裏敘述了一個事件；一座體面的城市街頭，兩個穿着打扮體面的女人在扭打起來，想要互相剝去對方的體面地衣服。四周圍上來了很多體面地人羣，很多體面的男士甚至開始現場聯名向報社寫信以求日後制止這種傷風敗俗的事件發生。……可就是沒有一個人上前制止正在演進的事件。

幾年前，我也曾遇見過同類事件。在學校門口，一位年老體衰的老人倒在地上。人們匆匆走過，卻熟視無睹。我也小心翼翼的從他身邊走過，我深深記得長輩們帶着酸苦的訓誨。

這些事件，如出一轍的冷漠不體面。人們似乎只喜歡看不良事件的發生，滿足一種獵奇慾望，爲無聊生活增添一些趣味。要他們從中調停，他們怕引火燒身。人羣在事件當下沒有做出恰合時宜的舉動，歸到底還是回到一種冷漠生存經驗的傳續：人心難測，少管閒事，自我保護。

再光明的人性也總是存在暗箱的，就像以扶危救難爲樂卻吃喝嫖賭騙五毒俱全的辛德勒。實際上，我們也可以輕而易舉的發現自己的人性陰暗面。當我們一羣人遭遇不如意時，突然身邊有人走了好運，我們的確會誠摯的發出祝福。不過，千萬不要否認，當自己的仍舊不如意別人的交好運對比時，內心深處會不會涌出一絲猥瑣？——在真心祝福你的同時，我也起了妒忌心。甚至，隱隱的希望你不好？這種光明與幽暗交雜的心理，微妙得難以言說。我可以毫無保留的說，當我在大學期間考試掛科時，也希望所有人和我一樣。就若叔本華所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頭野獸。——這就是血肉淋漓的真相，我深信不疑。——正因此，才難猜。

人心的陰暗面就像太陽底下的人的影子，當你不小心觸碰到，就會被裹捲進去了。人心，光明面和陰暗面是同體雙生，這樣子才顯得立體。太光明瞭，做不了，聖人可能是不存在的。精忠的孔明七伐中原，只爲報先帝忠陛下興漢室。可他從首伐中遠起，就對文武全才的魏延心懷嫉妒，最後還痛下殺手。太陰暗，也可能有陽光衝破陰霾。東晉末年，時局混亂，詠絮才的謝道韞也遭不幸，丈夫給海盜頭目孫恩殺死。她保護着三歲的外孫，一番嚴厲說辭訓得孫恩心生慈悲，放下屠刀，把祖孫兩護送回家。人心，光明與陰暗，同體雙生，互可轉換。

來沉思一下，會不會發覺，我們好像把人心想得陰暗大大多於光明瞭？不少時候，可能真是以小人心度君子腹了。在你眼前的人，真的一定陰暗嗎？當你救助了他，會遭遇以怨報德嗎？嗨，這是一個無解的答案。我們的長輩，諄諄傳授我們有苦難說的生存經驗：人心難測，休管閒事，冷漠旁觀。不是長輩們品性不端，心血太涼。只是，只是，人心太難猜。然而，這到底是我們一廂情願的複雜化問題還是本身就複雜。——這個均衡怎麼找？——是困擾所有人的難題。冷漠一直被傳承，不是一件好事。

在一個充滿着不確定的當下，任何問題都很難解。這種冷漠的傳承其實也是沒有辦法的世間蒼涼。

不過，我還是希望，人羣間少些猜測提防，多一些溫暖。

少些猜度，多些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