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思隨筆

又入深秋。

秋之所染，處處如一，含情脈脈。一秋復一秋。秋秋相異，秋秋含情。

眼前的一切是熟悉的。對於我來說，西安是一個並不算陌生的城市——然而它又是全新的，對於我的生活，對於我的心情。回到這裏時便入秋了，九月，秋意幾乎微不可感，依舊有烈如夏日的驕陽，依舊有酣暢淋漓的大雨。總不可能四季如春的——我這樣想着，然後便進入了金秋的十月、十一月，氣溫驟降，風似乎也凜冽了起來。原本想抽空去街道上走一走，感受一下不同於以往秋天的蕭索之感，卻不想氣溫又回暖了，而那樹也像是被點燃了般，大片大片地紅了起來。每天匆匆忙忙走在上學的路上，某一天看到迎接自己的居然是一路的紅葉，心一下便明朗起來。我故意放緩腳步，低頭尋覓着姿態優美的楓葉，輕輕地移步上去，仔細地聽它們碎裂時的脆響，抑或是拾一片樹葉，感受它滑涼的`觸感。又或者仰起頭來，看那枝條交錯縱橫在晴空之下，漫天楓葉如丹。我時常望着天空遐想：天寒了，雁南歸了麼？而我又何時歸家？

家鄉的秋並不濃烈，如同這座城市帶給我的平和與安穩。寶雞三面環山，向北爲北坡，向南爲秦嶺。我曾經的學校坐落在北坡腳下，街道年代久遠，不寬的馬路兩旁生長着高大的梧桐。梧桐的枝葉向着蔚藍如洗的天空生長着，茂密的枝葉在馬路上投下密密的陰影和零碎的光斑。這條街道上永遠不會有炫目的丹紅楓葉，只有青黃的細軟梧桐，如信箋般飄進我抱着書的懷裏。秋天總會有很多學生中午爬上北坡，尋找秋的足跡。我也常在教室裏，隔着窗戶眺望那秋意盎然的山腰。若是天不太晴，山腰興許還會繞着一條青色霧帶。然而北坡的頂上卻有些蒼涼，除了油綠的農田和蒼綠的野草，還有光禿禿裸露着的塬面。有時我會坐在秋草叢中，望向空而遠的蒼穹和明麗的太陽，心裏便會很滿足。

從我家向南行數裏便入了秦嶺。我的秋天記憶大多數都是關於這裏的，因爲秋天的每個週末，我都會步行半天，只爲領略秦嶺一草一木的大美以及它孕育的秋的氣息。溪水大多幹涸了，蒼白而峻峭的石頭矗立在山腳下。秦嶺北面少花，漫山遍野的綠樹映着大面積的積雪，冷風吹來灌進我的衣領，我卻久久地沉醉在這動人的秋景裏。站在高處望天地曠遠，“鐵馬秋風大散關”，此間滋味與誰人說？

寶雞平和溫暖、天高地遠，沒有大起大落，沒有大喜大悲，我的心也便和這座城市一樣，靜若止水。這便是這座依山傍水的城市與它詩情畫意的秋天帶給我的雋永的愛與溫暖。

從這裏再向南，有我親切的眷戀的故鄉。有一年秋天，我回到了漢中，這個可以被視作我的故鄉的地方。秦嶺的南麓，繁花似錦。秋天特有的硃紅在羣嶺上染了一層又一層，映着斜射進山谷的陽光，如畫一般，勾勒出這個秋天最雅緻的風景。秋天的褒河變得更加幽柔清秀，水愈發碧透，緩緩流淌着，似是一位在水一方的佳人，眼波流轉，盈盈而立，脈脈無言。

如今我站在天橋上感受秋天，擡頭可見灰白的蒼穹，低頭又見橋下來複去的車流捲起匆忙的秋風，不知將紅葉吹向了何處，突然間有些失落。

我多想再次翻越千嶂，於深山密林中找尋上一次途徑時遺落下的蒲公英，然後在秦淮之南，找尋最清新的景色、最清甜的河水。我多想像以往一樣，在像這樣的每個清寒深秋節裏，跑到城郊的淺河邊，與弟弟妹妹們赤着腳，將清涼河水踩在腳下。

然而只能是想想不是嗎？它已遠在天涯。

秋之所染，始終如一，濃墨重彩。那些秋景跳入我的眼，沉入我的記憶。還記得清寒天色下，小橋古道邊，流水疏林旁，微雨輕風中，淺淺吟唱過的，載着我所有過往的童謠。

然後，靜靜等待，三秋之後，鶯飛草長，又是一年春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