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夏天隨筆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青澀又熠熠生輝的夏天教室裏窗框把金黃色的陽光切割成規則的形狀課桌整整齊齊地排列着空無一人溫暖又寂寥同學們陸陸續續在年級辦公室領取了錄取通知書又一一離去一場溫柔散去的宴席

我看到葉子在一疊信封裏搜尋她的名字我輕拍她的肩膀她轉過身來對我笑瞳孔裏閃着水光我們的未來還那麼漫長

那是2013年的事情。我們相識在高一的教室裏，同桌葉子對我說：“如果疼痛是青春的一本相集，我多希望一下子就翻到最後一頁。”我驚異於她說出這樣的話，錯愕地看着她，她嘻嘻地笑，鼻翼上擠出小細紋，在陽光下微微泛光。

葉子的人緣很好，她活潑幽默，懂很多“旁門左道”的事情。葉子會唱很多老歌，彷彿與我們不在一個時代，在MP4已經普及、智能手機開始流行的同學中，她還在堅持用一臺舊的MP3聽音樂。

學校的餐廳小超市路遠價高，葉子悄悄批發了一箱零食，在箱子上鋪上書，藏在課桌下賣給夜自習時飢腸轆轆的同學，每個月能掙一百多塊錢，她家的經濟狀況不太好，同學們都很照顧她。葉子熱心率真，大家都喜歡她，也包括我。而我則沉默內斂，存在感很弱，跟同學並不熟絡，和她的“一呼百應”截然相反。

在學習上，葉子就失色多了。與我坐在一起，上課時常埋在書本後面寫東西，寫着寫着就把筆拆開修理，再把筆盒裏的筆拿出來一一擺弄。我看她寫的各式各樣的文章，在反覆塗改後成型，像泉水叮咚一樣清澈的文字，從她的靈魂流淌到紙頁上，將我深深地吸引。她說：“青，你喜歡看我寫的文字嗎？”我點頭。她又說：“如果它們被印刷成鉛字，我就能拿到一小筆稿酬，你可是我的第一個讀者。”我衝她笑，十分豔羨又憂心忡忡。葉子很有才氣，偏偏對學習沒有興趣，成績不值一提，卻花了那麼多珍貴的時間去做這麼多得不償失的事情。

我是這所學校爲數不多的寄宿生，其他室友家都在郊區小鎮，每個週末都風風火火地收拾東西回家，只有我半個月回家一次。不回家的週末，我就揹着書包百無聊賴地去市中心逛逛，然後在圖書館做習題，常常做着做着就到了閉館的時間，吃一點東西再坐公交回學校。寂寥孤獨，卻又倍感充實：我必須用功讀書，只有分數才讓我安心，讓我覺得未來有光。

後來我去了葉子家。一個兩層的舊樓，一樓是她家的麻辣燙小店，在小店的角落有一條陰暗的樓梯通向二樓，一家人就住在上面。我知道了葉子家的狀況。她媽媽身體不好，常年吃藥，全家就指望着小店供給開銷，店面的地段不好，生意只是湊合。平時但凡有空，她都要幫着家裏去菜市場買菜，一大袋一大袋地運回來，還要幫忙洗菜切菜。我終於知道了葉子這樣熱衷掙錢的理由。

如果疼痛是青春的一本相集，我多希望一下子翻到最後一頁。我想起葉子曾對我說的話，有些難過，也有些心疼。那天我留宿在她家，換上葉子乾淨的藍色棉布裙子，就像一個翻版的她。我們關燈躺在牀上說話，窗外傳來昆蟲的叫聲，就像我們的竊竊私語。

她說：“青，我不像你，我學習不好，有時候真想放棄，出去打工也許我媽媽就沒這麼累了，我的精力不足以支撐我起早貪黑地學習。”

我看一眼她的側臉，覺得她好憂傷。葉子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姑娘，印象中的`她樂觀善良，對生活對所有人笑，而我只會埋頭前行。除了考上好大學，我想不出別的更公平更輕鬆的出路，這是我比她更有的放矢的地方。

葉子，我有多害怕未來，就有多努力，你想過未來嗎？

高三如洪水猛獸般翻滾而來，葉子卻消失了。她媽媽生病住院，我在醫院裏看到葉子，她在水池邊洗碗，單薄的身子看起來疲倦又無助。葉子問我：“如果我現在努力，還來得及嗎？”我說：“當然，你的同桌可是我呀！”半個月後葉子回來了，她變得用功而認真。這個不斷給我溫暖、驅逐我內心孤單的女孩，除了幫助她學習，我似乎無以回報。我們一起學習，一起泡圖書館，互相考覈對方，試圖將枯燥的學習玩出新的花樣。

秋冬春夏，日曆一頁頁被撕掉。她照亮了我孤獨的內心，我照亮了她學習的路。我們都變得比從前更自信。

我們都要奔赴不同的未來，還會遇見更多的孤獨與晦澀。這些五味雜陳的青春記憶，像一束束色彩斑斕的鮮花插入歲月的花瓶，永不凋零。祈願我們的情誼，會流經每一個夏天，美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