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隨筆：小賈的故事

小賈是文印室打字的，那時我常去文印室找她幫忙打稿子和複印些稿件。文印室有兩位女孩子，小賈是其中一位。小賈熱情，臉上總掛着笑，找她幫忙從不推脫。另一位女孩冷淡，臉上總掛着冰，一副欠她多還她少的樣子。

文印室隸屬行政辦公室，打印工作都爲行政服務，小賈幫我打印稿子純粹屬於幫忙，讓她幫忙多了，都覺得不好意思，就說小賈你打字打不出山，到我們那裏做節目吧！每當這個時候，她臉上綻開笑容，說：老師，哪有這麼好的事情呢？就是有也輪不到我。說實話，我也因爲讓她幫我打字，就這麼順口一說，心裏還真沒認真想過。但自從這樣說過後，見了她，心裏總覺得擱着什麼，有點覺得對不起她的意思。

過了好長一陣子，部門節目改版，要上新欄目，一下子感到人手緊了，這時我便想到了小賈。小賈聽了吃了一驚，睜大眼睛說：老師你別嚇我哦，我可沒做過節目！我說真的，都和臺長說好了，同意你去試試。做節目不難的，況且還有那麼多老師在，多請教就可以了。就這樣小賈從打字員改行做電視欄目的編輯了。開始的.時候小賈做得很辛苦的，因爲礱糠搓繩開頭難，從採訪、寫稿、剪輯、配音等這一系列下來，把她搞得暈頭轉向，神經都快崩潰了。有幾個同事也在看笑話，因爲她完全是個外行呀！我心裏也暗暗叫苦，就爲了順口說的那麼一句話，她自己都不以爲真的我卻沒來由的認真了。這可好，溼手捏了把乾麪粉，只能自己出手，幫她改稿，幫她剪輯，幫她補鏡頭。最後，節目出來了，一看還可以，總算長噓了一口氣。之後，又幫她折騰了幾期，才慢慢走上軌道。當然，她付出的精力和體力也是其他編輯的好幾倍，臉色都憔悴了，本來偏瘦的身材顯得更單薄，但節目卻做得越來越好看了。

日子過得好快，不知不覺小賈已經改行兩年了，新來的實習生都叫她老師了。有一天，小賈邀請我和幾個同事去家裏吃飯，我說有什麼好事啊，還請客吃飯。她笑笑不作答，說到她家聚聚，謝謝老師們兩年來的栽培。後來同事告訴我，小賈結婚了，新郎是國際部的一個年輕後生。我說不錯啊，那小夥子名牌大學畢業，個子高，人也帥，特別是業務好，小賈眼力不錯，難怪業務提高得這麼快，原來身後有老師教呢。同事說小賈是“老牛吃嫩草”，比小夥子大七八歲呢，看她平時悶聲不響得的，本事大得很。九十年代，觀念不像現在這樣開放，姐弟戀還是鳳毛麟角，女大男兩三歲還是有，大七八歲少之又少，人們的觀念普遍接受不了。難怪國際部一位五十多歲的女編輯，大有憤憤之意，替小夥子鳴不平，覺得小夥子是吃了大虧，背後大罵小賈是狐狸精。我聽了，心裏覺得好笑，也許是老女人酸葡萄心裏使然吧！

小兩口倒不管風言風語的，心情坦然，上下班同進同出，有時小賈做節目攝像緊安排不過來，小夥子還過來義務幫助拍片。小兩口日子過得甜蜜幸福，不久便有了一個可愛的男孩。

又過了一年，小賈病了，是肺癌。我嚇了一跳，這怎麼可能？那麼年輕，又不抽菸，怎麼會得肺癌，還是晚期？原來她自己疏忽了，前一年體檢得時候，肺部就發現了陰影，醫院讓做進一步檢查她沒去，以爲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可能會出現什麼問題。這次體檢，肺部的陰影更明顯了，醫院通知立即住院治療。以後的一段時間，小賈就一直住在醫院。後來，聽說病情有所好轉，已經出院回家了。可我心裏總有種不詳的預感，就和同事說，我們趕快抽個時間去看看小賈吧，不要錯過了。

見到小賈的時候，她精神還不錯，臉上仍是掛着笑容，不像病重的樣子，我們聊了會兒天，也找不出恰當的話來安慰她。我覺得，面對病人，給她帶來輕快的氣氛是最好的安慰。臨別是，我的心裏很難受，情不自禁摟住她，在她耳邊輕輕地說：小賈，你要堅強啊，我們大家都等着你回來做節目！我看見兩滴眼淚從她眼眶裏滲了出來，消瘦的雙胛輕微的抽動起來……

一晃十幾年過去了，小賈的身影也慢慢走出了人們的記憶，逐漸淡忘了……

可是昨晚，我卻在夢裏見到了她，夢見了她脣角微翹的笑容，夢見了聽她說：“老師，哪有這麼好的事情呢？就是有也輪不到我”……

醒來唏噓，遂以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