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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初夏美文

我在北京工作五年了,這五年來沒有回過一次家鄉,工作的壓力大,生活的壓力更大,可我割捨不下這令人頭疼的工作,也割捨不下這座喧鬧的城市。我已經像是住慣了籠子的小鳥,沒有了離開這裏的心思了。

在那個初夏美文

可是,最近我總是頭疼欲裂,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前一陣子接手了一個大項目,好幾天沒有好好休息的緣故,我一看到大街上流動的車燈,閃爍的廣告牌,轟鳴的發動機還有舉着手機行色匆匆的路人,就一陣犯暈,腦袋裏彷彿也出現了一場大堵車,此起彼伏的喇叭聲和人羣叫嚷聲刺激着大腦的每一個神經,疼得我眼淚都快下來了。

同事說:“請兩天假吧,休息休息就好了”。我聽從了他的話,沒想到,休息了兩天之後,頭疼更嚴重了,甚至我躺在牀上捂着被子還是能聽見那些嘈雜的聲音,而且還變得更加尖銳刺耳了。我整個人都處於一種癲狂的狀態了。同事看到我滿眼血絲,憔悴不堪的樣子,簡直嚇得叫出了聲。“我快被折磨死了”我有氣無力的說道。同事想了想,對我說:“要不,請個長假回你老家修整一下吧。”於是,我想起了那個五年都沒有回去的小城,那個午後陽光總是又長又懶,輕柔又安靜的我的家鄉。是啊,工作肯定是做不了了,不如回去看看吧。

就這樣,我坐上了回家鄉的火車。家鄉的小城似乎還是記憶中的樣子,矮矮的灰色的房子,健壯的行道樹靜靜地站在路旁,兩三條黃色的土狗趴在樹下睡覺,耳朵還不時的轉動,機警的聽着周圍聲音。沿着熟悉的道路,我很快找到了以前住的房子——一棟青磚蓋成的二層小樓,樓下有一個院子,父母還在世的時候,院子裏種滿了向日葵,等到了夏末秋初,向日葵就會長到二樓那麼高,然後綻開太陽一樣的花盤。那時候住在二樓的我每天都會看着那金黃色的花盤,看久了就好像自己也在那個溫暖而熱烈的太陽的國度了。我仍舊在二樓打掃了一間房子住下了,不一樣的是,這個時候的院子里長滿了雜草,也沒有了熟悉的向日葵。感傷了一會兒,我便回房間裏看起從北京帶回的書了。說來也是神奇,纔回來第一天,我腦子裏那些聒噪聲竟然都消失了!現在還是初夏,煩人的知了們還沒有開始它們的鳴叫。這個季節的午後是這座小城最安靜的時刻了,連路上的行人都是悄悄的走,因爲太陽已經很熱了,誰都不願意多動一下。

偶爾有一兩聲吆喝:“賣西瓜咧!水甜水甜的西瓜!”打破了午後的沉悶,不過很快就消失在悠長的時間裏了,賣瓜的`村民這時候估計也把草帽蓋在臉上睡着了。這樣安靜的時光讓我有了種脫離現實的恍惚感,但我的記憶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真的。於是我接着翻動手中的書,享受這種美妙的感覺。書大約看了一半的時候,窗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孩子們的歡笑聲,像小鳥的啁啾聲一樣,一連串的飄了過來。聽聲音應該是一羣孩子在邊跑邊笑,正好我看書也看累了,便走到陽臺上去看。不遠處,一羣穿着淡青色衣服,帶着金黃色太陽帽的孩子正往我這邊跑來了,他們中有男孩也有女孩,每個人都笑得那麼開心。“快點啊,快點,快來不及啦。”跑在前面的孩子大聲的招呼着後面的孩子,後面的孩子連跑帶跳地追,臉上還是帶着燦爛的笑容。有幾個女孩子還手拉着手一起跑,她們的裙襬隨着夏風飄舞起來,就好像青色的蝴蝶在伴隨着她們。街道上沒有其他任何人,只有這麼一羣孩子在跑。“多麼快樂的一羣孩子啊”我不禁感嘆道。在目送他們經過了我家的房子之後,就看不見他們了。街道又恢復了平靜。

“這都是誰家的孩子呢?”我心中納悶起來。第二天,大約在和昨天一樣的時間,我又聽見了一羣孩子的歡笑聲,還是穿着青色的衣服,帶着金黃色的太陽帽。只是這次的孩子們跟昨天不一樣,有幾個的個子很高,細細長長的,像一棵吸足養分開始準備努力生長的小樹苗。還是和昨天一樣,他們朝我這邊跑來了,後面的孩子不停地催促着前面的孩子:“快跑呀,快跑呀,快點跑起來呀。”依舊是鈴鐺一樣清脆的笑聲隨着孩子們一陣風似的跑。轉過我家房子後,只留下了飄着花香的風。我還是想不通哪裏來了這麼多的孩子。這座小城的年輕人已經很少了,大多數年輕人都去外面的大城市工作生活了,不管是去幹什麼,總歸是去大城市,單單是把工作城市的名字說出來都好像帶了幾分優越感,於是這座小城在被遺忘中越來越安靜。留下來的都是在這裏生活了一輩子的老人,像在這樣安靜的午後,許多房子的門口都有靠在椅子上曬着太陽的老人,連他們養的貓狗也是一副安詳的神態,不時的伸個懶腰,然後又趴在主人的懷裏或者腳邊。而小孩們呢?大都也被父母們接到別的城市了,年輕的父母們深知奮鬥的不容易,他們可不願意讓孩子也待在這座小城裏,以後還得像他們一樣拼命才能離開。

可是,爲什麼我卻看到這麼多開心的孩子們啊?我決定如果再次看到他們,一定要向他們問問,他們是哪裏的孩子。果然,第三天的時候,還是同樣的時間。那羣孩子歡歌笑語的跑來了,他們那金黃色的太陽帽像是一羣流動的小太陽。我站在陽臺上向他們揮手,然後喊道:“孩子們!你們是從哪裏跑過來的啊?”,這次的孩子中間好像女孩明顯多了一些,發出女孩子特有的小動物一樣的笑聲。但是卻沒有一個人理我,是不是太害羞了呢?這麼大年紀的小姑娘總是很容易害羞。於是我趕忙跑下樓去,跑到馬路邊上,看着一個一個的孩子從我身邊跑過。我對其中一個矮個子的小姑娘說:“你們是從哪裏來的呀?”小姑娘看了我一眼,邊跑邊說:“太陽,我們從太陽那裏來的。”然後就像小兔子一樣從我身邊跑開了。

後面跟上來的孩子也紛紛這樣給我說:“我們是從太陽那裏跑過來的。”接着又是一陣帶着夏天的熱氣以及花香的風,一個一個跑到不見了。從太陽那裏跑來的孩子?現在的孩子表達方式都這樣奇怪嗎?我一個人在路邊呆呆地站着,怎麼也想不明白。直到太陽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快成一條細線的時候,我才慢慢走回家了。其實,我覺得我有點多事了,爲什麼非要知道那羣孩子從哪裏來的呢?我在小城裏已經住了不少時間了,讓我頭疼的事一件也沒有發生過,再修養上一兩天差不多就可以離開這裏回去工作了,也沒有必要因爲一羣孩子去尋根問底。可是,那天晚上我躺在牀上卻怎麼也睡不着覺,每當我閉上眼睛,我就會想起那些帶着金黃色太陽帽,穿着青色衣服的孩子們。我彷彿看到這樣一個畫面——那羣孩子在一片草地上站到一塊兒,淡淡的青色衣衫,細細長長的高個子,風一吹,就搖啊搖地笑。

我的心裏,不知不覺地溫暖起來。於是我想下次跟着他們一起跑。“外面的星星真多呀”我看着窗外的夜空,輕輕說道。那天晚上,我夢見了小時候的自己。那時候還是一個傻小子,整天瘋一樣的玩,到處亂跑,有山上山,遇河下河。那時候我也是和一大幫小夥伴們在一起,不管夏天有多麼熱,總是在馬路上笑着跑來跑去。那時候的路上也沒有多少行人,賣西瓜的老頭會笑眯眯的看着我們玩鬧,然後分給我們半個西瓜吃。那時候的我會在夕陽西下,影子變得細長細長的時候,在媽媽的喊聲中,跑回家裏去,站在家裏種滿向日葵的院子,看這些高高大大的向日葵是不是一直望向太陽。那時候媽媽說:“等有一天,你也會長得和向日葵一樣高的。”那些向日葵像太陽一樣的花盤,照得我眼睛亮亮的,那裏是溫暖而熱烈的太陽的國度。等我睜開眼睛,已經是午後了。沒想到我竟然睡了這麼長時間,醒來的我還沉浸在夢裏的向日葵花海中,而遠遠的已經聽到了孩子們的歡笑聲。我急忙穿好衣服,飛奔到路上。

路上奔跑的孩子們每個人都笑靨如花,嘴裏仍然還在喊着:“快呀,快呀。”我偷偷的加入了他們奔跑的隊伍中,雖然他們已經發現了我,可是並沒有介意,仍然是笑着跑着。很快的,就路過了我的家,然後我看到了一個我從來沒注意到的地方。誰能想到呢?在我家的房後,竟然有這麼一大片空地,上面是各種各樣的傾頹的房子,到處生長着不知名的野草,又高又密。藤蔓們也在這裏蜿蜒伸展了好長好長。這羣孩子們好像一點也不在乎這些多得嚇人的野草,一個個縱身跳進了草叢中,然後像是小鹿一樣,在草叢中蹦蹦跳跳的穿梭。而我已經完全跟不上了,我這副笨拙的大人身軀剛走了沒幾步便被藤蔓絆倒了。等我爬起來,孩子們早已無影無蹤了。

“唉”我嘆了口氣,看着這片荒涼的土地,心想:“這座小城遲早都會變成這樣吧。”回到家裏,我決定第二天就回北京工作了。這座小城對我來說只剩下令人感傷的回憶和淒涼的未來了。下次,也許沒有下次。我大概再也不會回來了吧。早上,在太陽已經升起來的時候,我開啟房門,卻被眼前的景象深深的震撼了。直到現在我回想起來,心都會顫抖。我呆呆的站在門前,想說點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樓下的小院裏竟然開滿了向日葵,一輪一輪金黃色的花朵朝向太陽,青綠而寬大的葉子上點綴着昨夜的露珠。那太陽一樣發着金色光芒的花盤讓暗淡的小院明亮了起來,我看着這片溫柔而熱烈的向日葵,竟然有點想哭了,和記憶裏的和夢裏的一模一樣,無數個美好的回憶在這片金黃色的背景中飛速閃過,讓我感受到了一種無限大的美妙。忽然,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我扔下手中的行李箱,趕忙往昨天那邊荒地上跑去。是的!是他們!在這片廣闊的空地上,有數不清的向日葵綻放着絢爛的花朵,看那幾棵細細長長的向日葵,那幾棵有着青色蝴蝶伴舞的向日葵,還有那幾棵羞得沒把花朵完全綻開的向日葵,他們一齊穿着淡淡的青色衣衫,肩並肩站在一塊兒,風一吹,就搖啊搖地笑。在我耳邊彷彿又聽見了那羣孩子們的笑聲,嗯,那羣孩子裏還有一個傻傻的小的時候的我。

沒錯,他們是從太陽那裏來的,是太陽的孩子,他們不會讓曾經快樂的小城變成淒涼的荒地,他們讓這裏變成了溫暖而熱烈的太陽的國度。不知不覺地,我和他們站在了一塊,面朝着太陽,那一刻,我分明感受到我也變成了一棵向日葵,我聽到我看到,一羣帶着金黃色太陽帽的孩子們互相追逐着笑,在一片金色的花海中。又在小城裏住了兩個星期之後,我默默地向那羣孩子告別,就回去工作了。向日葵怎麼會是太陽的孩子變的呢?有同事嘲笑我。他說,一定是你做什麼奇怪的夢了。“是嗎……”我傻傻的笑着,不過,我告訴他,以後我會經常回家鄉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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