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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賀詩歌的個性化藝術特徵

李賀2.18W

李賀詩歌是中國文化中的瑰寶,具有很高的審美價值。關於李賀詩歌的個性化藝術特徵是什麼呢?

李賀詩歌的個性化藝術特徵

李賀的詩以悽豔詭譎的詩風,“驚邁時輩”,在中國古代詩歌長河中獨樹一幟,其詩歌意象風格獨具,體現了詩人獨特的美學追求。關於李賀詩歌意象的個性特徵,本文擬從以下四個方面進行分析:

一、超越現實的荒誕險怪

艾青說過:“沒有想象就沒有詩”。在中國文學史上,李賀可以說是最富於想象的詩人之一。李賀的想象,是一種常人的思維很難進入的、甚至近於病態的天才幻想。正是這種豐富奇特的想象,使得李賀筆下的詩歌意象“幽深詭譎”、“奇而入怪”。對李賀詩歌意象的這一美學特點,杜牧在《李長吉歌詩敘》裏有非常形象的概括:“鯨吸鰲擲,牛鬼蛇神,不足爲其虛荒誕幻也。”

李賀詩歌意象的“奇而入怪”、“虛荒誕幻”首先表現爲大量超現實意象的塑造。李賀深受屈原、李白的影響,爲表達其苦悶情懷,總是竭力創設虛幻的、超現實的意象世界,如:“長眉凝綠幾千年,清涼堪老鏡中鸞”、“王子吹笙鵝管長,呼龍耕煙種瑤草”、“石脈水流泉滴沙,鬼燈如漆點松花”等。比如同樣是稱頌絲織品的精美奇絕,白居易的《繚綾》基本上是從現實存在的事物中提煉出意象來進行比喻:“應似天台山上月明前,四十五尺瀑布泉。”;而李賀《羅浮山人與葛篇》卻是大量借用讓人感到詭異莫測的意象來表達:“博羅老仙時出洞,千載石牀啼鬼工。欲剪湘中一尺天,吳娥莫道吳刀澀。”

李賀詩歌意象的“虛荒誕幻”還表現爲在塑造現實意象時,不按照客觀事物本來的樣式去加以描摹,而是經過移位和變形,重新拼合在一起,帶有很大的虛幻和想象的成分。比如在李賀的筆下,風可以是酸的:“東關酸風射眸子”;魚能夠當坐騎:“放妾騎魚撇波去”;浮雲會發出水聲:“銀浦流雲學水聲”……凡此種種,無不給人以新奇的感受。錢鍾書有一段話雖然不是直接評價李賀的,但用它來概括李賀詩歌意象的這種特點,則是再恰當不過的了:“顏色似乎會有溫度,聲音似乎會有形象,冷暖似乎會有重量,氣味似乎會有體質。”李賀詩中的意象的確就是這樣的怪詭。

二、與險惡世態相映的陰幽颯沓

李賀生活在各種矛盾複雜交織的唐貞元元和年間,雖然才華橫溢、富於幻想、有遠大的抱負,但腐朽的政治、險惡的世態、淪落的家境、卑微的官職,無不給他以致命的打擊,使他陷入了未老先衰的生命悲愁之中:“長安有男兒,二十心已朽”——年輕的身軀內包裹着的竟是一顆臨老之心。正是這種與其生理髮育極不相稱的臨老心態,賦予了李賀以老人般的審美感受能力,將他的審美髮現和審美選擇引向了一個相當特殊的範圍,那就是“於昏黑杳冥中寫出一派陰幽颯沓景象,令人毛悚”。錢鍾書先生指出:“求若長吉之意境陰悽,悚然毛骨者,無聞焉爾”。……《神弦曲》所謂“山魈食時人森寒”,正可謂“長吉自作詩境。”的確,李賀在刻畫物象時,津津樂道於物象的老、死、枯、瘦、冷,而對物象雄渾壯闊的一面彷彿視而不見,由此也就形成了他詩歌獨特的意象羣,如:牛鬼蛇神、白骨幽魂、寒蟾老兔、青狸白狐、漆炬陰火、怨月啼花、枯枝敗葉、瘦蛟毒虯……這些意象無一不具有“陰幽颯沓”的美學特徵。《南山田中行》一詩較能體現李賀詩歌意象的這一特點:

秋野明,秋月白。塘水繆繆蟲唧唧。雲根苔蘚山上石,冷紅泣露驕啼色。荒畦九月稻叉芽,蟄螢低飛隴徑斜。石脈水流泉滴沙,鬼燈如漆點松花。

此詩寫秋野悽清幽冷之景:月色如霜,西風蕭瑟,寂寥的曠野上雜草叢生,苔蘚遍地,莊稼穀物稀稀落落;秋蟲在夜幕下唧唧哀鳴,山花在寒風裏幽幽啜泣,流泉在石縫中低低嗚咽,更有那鬼燈似的磷火。秋月、寒蟲、蟄螢、鬼燈等等意象,織成了一張陰冷的網,使人不寒而慄。

如果說《南山田中行》關於“石脈水流泉滴沙,鬼燈如漆點松花”之類的描寫尚有現實依據性可言的話,那麼李賀在生機勃勃的三月看到的卻是“花城柳暗愁殺人”、“梨花落盡成秋苑”的`蕭條,並將花團錦簇、風景秀麗的四月描繪成“老景沉重無驚飛,墮紅殘萼暗參差”,則更多地顯示出了他對幽悽陰冷意象的獨特嗜愛。

三、炫彩斑斕的濃烈設色

李賀是我國古代詩人中運用色彩最具特色的一位。衆所周知,我國古典詩歌是講究恬靜、不重色彩的,李賀卻獨出機杼,他“穿幽入仄,慘淡經營,都在修辭設色”,把自己對社會、對人生、對生命的感觸,破譯成複雜變幻的色彩意象。對李賀詩歌這種奇詭非凡的色彩美,前人有許多精闢論述。宋代詩人陸游說:“賀詞如百家錦衲,五色眩耀,光奪眼目,使人不敢熟視”;今人錢鍾書認爲:“長吉詞詭調急,色濃藻密”,“幻情奇彩,前無古人”。這些評價頗有見地。可以說在中國詩歌史上,還找不出像李賀這樣對色彩意象情有獨鍾的詩人。大千世界的紛繁萬物在被李賀捕捉到詩裏成爲他的詩歌意象之後,有的失去了名稱,有的失去了形狀姿態,最終這些物象留在詩中的就只有穠麗的色彩。

縱觀李賀的詩歌創作,我們不難發現,被李賀用來借代物名的,大多數是與此物有關的色彩詞語。比如“甘露洗空綠”,“空綠”代指天空;“塞上燕脂凝夜紫”:“燕脂”代指血……此外李賀還常以“細綠”代春草、以“碧華”代暮雲等等。這些意象共同構成了一幅濃重豔麗的面畫,有力地烘托出了酷烈的戰爭場面,產生了極強的表達效果。

四、鬼斧精雕琢刻剛硬意象

李賀寫詩,求新求奇,刻意雕琢,用其母的話來說就是“要嘔出心乃已耳”。關於這一點,前人早已明確指出,如高棅:“若長吉者,天縱奇才,驚邁時輩,所得離絕凡近,遠去筆墨畦徑”,胡震亨:“長吉天才奇曠……故能鏤剔異藻”,黎簡:“從來琢句之妙,無有過於長吉者”,如此等等。李賀自己有詩爲證:“尋章摘句老鵰蟲,曉月當簾掛玉弓”。正因爲李賀“字字句句欲傳世”,所以其詩歌意象雖然新穎奇特,但“過於劌鉥,無天真自然之趣”,人工斧鑿痕跡比較明顯,“字字皆雕鎪”,“微情固掩,真質大傷”,不如李白詩歌意象那樣清新飄逸。我們不妨以《惱公》中“歌聲春草露,門掩杏花叢”爲例子來進行說明。這句詩乍一看確實令人費解:歌聲怎麼會像春天小草上的露水呢?原來這裏用了邏輯思維的推移法:歌如珠,露如珠,所以歌如露。

綜上所述,李賀不愧是一位天才詩人,他在匆匆二十七年生命之旅中,以五彩之筆構築了一個多姿多彩、瑰麗奇異的藝術世界。雖然他的藝術追求和風格也遭到了一些批評家的非議,但其嘔心瀝血,用全部生命和智慧澆灌出來的這些散發着幽香的藝術之花,將魅力永存,使人獲得歷時難忘的美感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