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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喻在李賀詩歌中的妙用

李賀2.08W

李賀是我國中唐時期進步青年詩人。他的詩歌比喻極爲豐富,主要體現在哪裏呢?

比喻在李賀詩歌中的妙用

李賀詩歌中的比喻大都涉想奇僻,立意新穎,再加上詩人用來表現這種想象的語言十分優美,這就形成了李賀用比的第一個顯著特色:浮想聯翩,奇麗新巧,富於浪漫主義氣息。例如:“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雲”。(《楊生喪花紫石硯歌》)把石工比作“神”,這已經是高度的讚歎,但是,李賀繼續展開想象的翅膀,用“踏天”比喻石工攀上險峯,站得很高,用“紫雲”這一綺麗的詞藻比喻紫色的硯石,用“磨刀割紫雲”這一神奇的景象比喻紫色的硯石,用“磨刀割紫雲”這一神奇的景象比喻石工採硯石勞動的壯觀。這些奇想都從“神”的喻體引出,非常生動形象。平凡的採石硯勞動被描繪得神話般美麗,詩中的浪漫主義氣息被渲染得十分濃厚。從這裏可以看出,想象對於比喻是何等重要!再看他的《五粒小松歌》前兩句,“蚊子蛇孫鱗婉蜿,新香幾粒洪崖飯”。第一句寫出了小松的形態:滿披鱗皮的枝幹蜿曲如小蛇;第二句則寫出了小松的品格;從幾粒新香四溢的松蕊,聯想到它高潔的品格,應該爲自由自在的古仙人洪崖所享用。詩中運用豐富的想象所創造的富於浪漫主義氣息的比喻,使我們窺見了詩人自己高尚的人格。這說明,在李賀的詩中,奇特的想象、獨創的比喻、浪漫主義的氣息是有機地結合在一起的。它們以詩人自己獨特的生活實踐與創作實踐作爲底蘊,以詩人進步的思想作爲靈魂。

形象鮮明,藝術感受真切,是李賀用比的第二個特色。他在取譬的時候,總是力圖從一切感受上去建立形象,往往直接訴諸視覺、聽覺、觸角和腦海裏的幻覺。因此形象具體,可感性強,給人的印象深刻,他的詠馬名句:“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馬詩二十三首》其四)他不是直說馬骨很堅強,也不用“馬骨如銅”這樣一般化的比喻,而是從觸覺、聽覺上去建立形象。“敲瘦骨”“帶銅聲”形象多麼具體!讀者從錚錚然的銅聲立即可以聯想到這匹馬的筋骨是多麼強健!李賀對聲音的描摹頗具特色,他的《聽穎師彈琴歌》中“芙蓉葉落秋鸞離,越王夜起遊天姥,暗佩清臣敲水玉,渡海蛾眉牽白鹿。誰看挾劍赴長橋?誰看浸發題舂竹?”用一連串形象鮮明的比喻來形容琴聲的悽楚、超逸、清冷、縹緲、激昂、醋暢,可以說是極盡了琴聲抑揚頓挫、高低變化的妙致。因此,可以說,李賀所以能夠把轉瞬即逝的琴

聲用文字牢牢地釘在紙上,使一捻一撥的妙音。隨着連珠綴玉般的詩句一起深深地印進讀者的腦海裏,主要得力於形象鮮明具體的比喻。

百鍛爲字,千煉成句,鏤金雕玉,異常精煉。這是李賀用比的第三特色,一方面,他大量使用借喻。借喻一般不出現本體和比喻詞,本體和喻體融合在一起,以“喻體”爲主,因此結構緊密,顯得異常精煉。這類例子,如“吳覦道吳刀澀”(〈〈羅浮山人與葛篇〉〉),都以凝鍊警策見長。李賀詩中借喻最多,不勝枚舉。另一方面,他十分注意字句的銑煉,在很多比喻句中,他能挑選最富有表現力的動詞來代替比喻詞,不僅使這些詩詞所構成的藝術畫面十分傳神,而且能把詩句錘鍊得奇警挺撥,如精金美玉一般。他的《唐兒歌》是兩個比喻、兩重意思。一是以秋水比喻瞳人,形容男孩有着一雙明淨可愛的大眼睛;二是以剪秋水比喻眼睛的眨動,進一步寫出這雙大眼睛撲閃的神態其中“剪”字下得最爲有力。它把兩個比喻、兩重意思,都天衣無縫地凝縮在一句詩中,絲毫不露拼湊的痕跡。

李賀用比的第四個特色是語意儲蓄、感情深沉。他的《宮娃歌》是用比喻來寫宮女天真爛漫的癡想:“願君光明如太陽,放妾騎魚撤波去。”它委婉地表達了宮女們內心的複雜感情,含蓄地批判了封建帝王的荒淫冷酷和宮廷生活的黑暗。在《秦王欽灑》詩中,李賀寫道:“秦王騎虎遊八極,劍光照空天自碧。”這後一句是比喻秦王所向無敵、武力平定天下的。詩中化用了《莊子說劍》的曲故:“天子之劍……上決浮雲,下絕地紀。經劍一用,匡諸侯,天下服矣。”由於李賀不是直說“劍決浮雲”。就是說,劍光射到天上,天空自然就呈現出碧色,把“決浮雲”這一層意思留給讀者去體會,就顯着含蓄有味。李賀把自己的一些思想感情深深地埋藏在一些比喻裏,不肯直接說破,讀者如不細讀深思,是不易體察的。《勉愛行二酋送小季之廬山其二》有一個古怪的比喻:“荒溝古水光如刀”。那李賀爲什麼要把水光和刀聯想在一起呢?初看頗感費解。細繹全詩才明白,原來當時李賀正處在貧病交加、走投無路之際。小弟因飢餓而遠出謀食,兄弟分手,悲痛欲絕。“荒溝古水”,正是這種淒涼心情的寫照。“光如刀”,反映了詩人在受到生活的無情逼迫時心如刀絞的特殊感受。在古怪的比喻後面,包藏着無比沉痛的感情。

李賀詩歌中比喻運用如此嫺熟,同他對生活的細緻觀察和用形象來進行思維的藝術才能分不開的。這正是值得我們借鑑的。

拓展:

李賀的昌谷家山

掃斷馬蹄痕,衙回自閉門。長槍江米熟,小樹棗花春。

向壁懸如意,當簾閱角巾。犬書曾去洛,鶴病悔遊秦。

土甑封茶葉,山杯鎖竹根。不知船上月,誰棹滿溪雲。

――始爲奉禮憶昌谷山居・李賀

這首古風,是中唐詩人李賀在就任朝廷奉禮郎後,懷念家山昌谷時所作。在羣峯並峙的中唐詩壇上,李賀是位極富特色並對後人產生極大影響的青年詩人。他一生年促命短,只活了二十七歲(790-816);但卻是一位神童,據說他七歲即以“長短之制,名動京師”。當時著名的大詩人韓愈就同皇甫��一道慕名去看望過他,他當着兩位大詩人的面,寫了一首古風《高軒過》,記錄詠歌此事的經過,而且把兩人奇特瘦硬的詩風加以形象概括,使得兩位大詩人詫不已,“二公大驚,親爲束髮”(《新唐書・本傳》),並結下終生忘年交。李賀不但年初命短,身體也瘦弱不堪,史稱他“細瘦通眉,長指爪”,他自己也說是整日與藥罐子爲伴,而且早衰,不到十八歲就已出現白髮,並且一根根往下掉。

在短短的一生當中,生活道路異常坎坷:他雖是個皇族,爲隴西鄭王李亮之後,但家道早已中落。其父李晉肅是個官卑職微的“邊上從事”,晚年當過一段時間縣令,在李賀剛踏上人生之旅時即已去世,留下他和母親、姐姐和弟弟一家四口靠着幾畝薄田度日。他曾在詩中描敘家中的困苦:可以說是一貧如洗,風雨之夜,伴隨着舂聲的,是差吏前來收租的敲門聲;甚至連唯一的幼弟都養不活,要送到江南去謀生。自己在仕途上也是困躓一生、地位低下:他本可透過科舉而獲朝堂之位,但因懼社會流言,避父親“晉肅”諱而不去應試,儘管韓愈專門爲他寫了《諱辯》,鼓勵他反抗流俗,前去應試。但出於性格的敏感怯懦,他始終不敢去應試,到頭來只能憑皇族的身份去充當個“臣妾氣態間”的奉禮郎,鬱郁不得志終生。這首《始爲奉禮憶昌谷山居》,就寫於奉禮郎的任上。

李賀爲人雖瘦弱多病,但爲人志向遠大,渴望建功立業:“少年心事當拿雲,誰念幽寒坐嗚呃”(《至酒行》),結束當時的軍閥割據,維護國家統一:“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南園》),不息爲國捐軀:“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爲君死”(《雁門太守行》)。但是,因爲這個荒唐的“避諱”,阻斷了李賀的仕途,也使李賀無法實現“提攜玉龍爲君死”報國之志。加上生活艱難,作爲長子的李賀必須承擔起養家餬口的`責任。憲宗元和六年(811),迫於生計,李賀離開家鄉到京城長安去擔任一個叫作奉禮郎的小官。奉禮郎屬太常卿,原稱治禮郎,唐高宗時,因避李治名諱,改稱奉禮郎。主要掌管朝廷朝會、祭祀之禮儀,一般由皇族擔任。李賀因爲是李唐王朝遠親,所以被選取擔任此職。因爲這個職務屬於門蔭,地位又低,從九品,位卑職微,任上又無可事事,所以李賀非常壓抑。他當時住在長安崇義裏,曾寫了首《崇義裏滯雨》,很能反映他擔任奉禮郎時的處境和心境:

落莫誰家子,來感長安秋。

壯年抱羈恨,夢泣生白頭。

瘦馬秣敗草,雨沫飄寒溝。

南宮古簾暗,溼景傳籤籌。

家山遠千里,雲腳天東頭。

憂眠枕劍匣,客帳夢封侯。

壯志成空,愁恨不已。加上窮困孤獨,自己的心境也像是陰暗的里巷和淅瀝不斷的秋雨一樣,這與《始爲奉禮憶昌谷山居》所要抒發和表達的情感相近。只不過後者更強調家山的美好和對故鄉的懷念。詩人將昔日在家山品茶飲酒的悠閒自在景與眼前退衙回來閉門獨坐的孤獨以及“鶴病悔遊秦”的病痛相互比照,旨在強調身在仕途無法實現理想抱負的喟嘆。失落加上鄉愁,更增添幾分愁苦,也更加深了詩人對故鄉的懷念。

詩題中提到的“憶昌谷山居”即是詩人的故鄉所在地。昌谷,位於今日洛陽西南宜陽縣境內。今日的宜陽,顯得偏僻和貧窮,但在隋唐時期,此地則是江淮糧賦陸路和漕運的重要中轉站。其中李賀居家的三鄉驛(今名三鄉鄉),是當時從洛陽通往長安大道上的一座重要驛站。爲唐代諸帝東巡必經之地,在此建有連昌宮、蘭昌宮等行宮,武則天、唐玄宗都曾在此駐蹕,其中的連昌宮更因元稹的《連昌宮詞》而聞名千古。

三鄉所在地昌谷,是兩山間的一塊谷地,是個水陸交匯、山川形勝之處,昌谷北有鳳翼山、漢山,南有女幾山、梅鹿山,昌澗水從鳳翼山和漢山間緩緩穿過昌谷向東南流注洛水。李賀生活的中唐時代,中原經濟由於安史之亂後遭到極大破壞,唐王朝的財賦主要取自東南,這裏又是江南漕運的主要中轉站,憲宗元和年間“每歲運江淮米五十萬斛,至河陰留十萬,四十萬送渭倉”(《舊唐書・食貨志下》),其經濟地位的重要,可以想象。

昌谷不僅水陸交匯,也是山川形勝之處,在唐代也是個著名的風景遊覽勝地,澗水兩岸水草豐茂、楊柳婆娑,漢山也是“周圍十里,古柏蒼然”,“林壑茂美”(《宜陽縣誌・山川》)。附近的漢山上有漢光武廟,劉秀曾在此收編投降的赤眉軍(《重修漢光武廟記》);對面的女幾山上有蘭香女神廟,有着“女幾化石”的神話傳說。所以在唐代,昌谷也是個著名的風景遊覽勝地,據《新唐書・地理志》:唐代諸帝東巡,三鄉驛爲必經之地,唐玄宗還在三鄉驛題過詩,題爲《望女幾山》。

除帝王在此駐蹕外,詩文名家張九齡、韓愈、皇甫��、劉禹錫、白居易都遊過昌谷。梅鹿山上至今還存有刻着皇甫��姓名的古碑,爲清康熙四十六年立。張九齡是作爲宰相陪同玄宗東巡止息於三鄉驛的,並對玄宗題詩有首和詩,題爲《奉和聖制早發三鄉山行》。劉禹錫遊覽昌谷時玄宗的題詩仍在,劉還爲此寫了一首詩抒發感慨,題爲《三鄉驛樓伏睹玄宗望女幾山詩小臣斐然有感》。李賀故居具體在何處,古人未言及,今人多歧說。

宜陽縣委宣傳部在1974年還組織了一次關於李賀故居的專門調查,認定故里是在西柏坡,並“統一宣傳口徑”,命令當地政府按此口徑對外介紹,所以不少書籍文章在介紹李賀時,都以爲李賀故居在昌谷西柏坡。其實,對李賀故居最有發言權的是李賀本人,另外還有宋人張耒。賀詩中有不少關於家鄉風物的描繪可作爲我們推斷的依據,張耒到過李賀故居並留有詩作,在現有史料中,它與李賀時代最近。張耒在上述兩詩中說到李賀宅的位置是“連山忽中開,砑若敞雙戶。南山當其門,列嶂儼環護”,“清溪水拱荒涼宅,幽谷花開寂寞春”。李賀詩中也說到“我在山上舍,幾畝蒿磽田”(《送韋仁實兄弟入關》),“長巒谷口倚稽家,白晝千峯老翠華”(《南園》十一),又說“舍南有竹堪書字,老去溪頭作釣翁”(《南園》十一),“怡怡中談笑,小弟裁澗�”(《題舊夢》)。可見宅在山上,而且是在羣峯中開的谷口處,附近還有澗溪環繞。按以上開列的環境來判定,似是在漢山靠近昌谷的山坡上,隔着連昌河與鳳翼山相對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