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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仙”李白筆下的女仙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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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仙”李白筆下的女仙形象是怎麼樣的呢?大家清楚嗎?下面來看看!

“詩仙”李白筆下的女仙形象

一、尋仙慕道的寄興情懷

李白在早年深受道教的影響與薰陶,他信仰道教,欣羨神仙生活,而他的詩歌之所以散發着神仙的氣息,也都來源於這種內在的信仰。

李白筆下的仙人形象,往往能在現實中的凡人、道士身上找到神似之處,他們往往具有人的姿容、仙的氣度,李白也常常在引述道士仙化的故事中體現出“仙道合一”的獨特觀念。而詩中女仙形象卻也並非李白憑空想象,而是由其內心對神仙的審美追求融合了現實女性形象而產生的,也可以在李白所處的現實世界中找到原型,如李白在《送內尋廬山女道士李騰空二首》其二中曰:“多君相門女,學道愛神仙。素手掬青靄,羅衣曳紫煙,一往屏風疊,乘鸞執玉鞭。”“素手”、“羅衣”、“青靄”、“紫煙”寥寥數筆點化出一位心地純白、無濁穢之氣的相門女子具備的不爲世俗情慾所淪喪的本性,她彷彿隨時可以步靄生姿、乘鶴飛天。還有在《江上送女道士褚三清遊南嶽》中對女道士褚三清的描寫,“蓮花巾”、“生素塵”,由其素雅的外貌可見其品格。李白在字裏行間顯然是對這樣遠離功利的女道士大爲讚賞甚至是尊敬的,這些遠離塵世、嚮往清幽的女道士也正是他道教觀中最接近女仙的“女神”形象。由此,我們也能看出李白內心對道教的虔誠的信仰以及對尋仙求道的熱衷程度。

二、永恆生命的熱烈追求

對長生的渴望、對生命的探究,是人類亙古不變的追求。道教的“神仙”觀念,反映了人類對於生命長度延續的渴望。神仙們能夠不受人間生死的束縛,不受人間時空觀念的支配,天上人間,隨性來往。這種任意寄居,飄逸無蹤的境界,的確令人神往,李白更是沉醉其中。除了單純的精神薰陶,李白求仙的實質,正是爲了能夠最終成仙,並獲得永恆的生命和超脫。“願同西王母,下顧東方朔。”詩人自比於東方朔,希望焦鍊師能攜同彩裳霓飄的西王母一同下凡,給予他能夠長生不老的仙藥,從而表達了他對永恆生命的熱烈追求。

李白也借凡人成仙的佳話,在詩中表達了自己向道成仙的決心,在《鳳凰曲》和《鳳台曲》中都有所體現。李白在詩裏並非是空引蕭史弄玉的傳說,“不獨去”、“攜手人”表達了詩人對神仙眷侶的傾慕,更是爲了表達對自己能夠早日羽化登仙,並得以生命長存的渴望。“是日逢仙子,當時別有情”。又寫出如今縱使鳳台猶存,卻徒留瑟瑟簫聲,當日立於鳳台之人的身姿音容卻杳無可循,給人留有遐想的空間的同時,用神仙的長生以來反襯出人間個體生命的短暫,無不透露出李白對長生的期盼,對絕對自由的嚮往。

另外,李白也常常將女仙的美麗常駐和凡間女子的韶華易逝進行對比,表達對生命易逝的悵慨。如《感興八首》其六中寫西國美女縱然美麗“蛾眉豔曉月,一笑傾城歡。”但終究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年老色衰,落得被人遺忘的下場。《感遇四首》其三中則抒發的是神人對比下產生的生命的悵惘:“昔餘聞嫦娥,竊藥駐雲發。不自嬌玉顏,方希鍊金骨。飛去身莫返,含笑坐明月。紫宮誇蛾眉,隨手會凋歇。”李白在此詩中依據嫦娥神話原型,以超現實的想象力構築了一個供自己暢遊於人間與仙界的精神世界,以自己的獨特視角看待嫦娥竊藥得以長生的舉動,女子固然渴望容顏永駐,但是嫦娥在這裏追求的“鍊金骨”纔是她的最終目的,凸現了嫦娥求道成仙的堅貞。最後一句以“嫦娥”成仙永生、笑對明月對比人間美女生命短暫、隨手凋謝,隱喻性地表達了自己對生命永恆的渴望。

上元夫人乃是神話中統領天帝玉女的總頭目,李白在《上元夫人》一詩中依託其拜訪王母的神話故事,在此基礎上,又透過行動、語言、出場背景等方面的描寫烘托,淋漓盡致地刻畫了上元夫人雍容華貴、高雅閒適的姿容神采,並且形象地刻畫了上元夫人秋波一轉、顧盼生姿的神態,給仙人意象塗上了一層更強烈的個性色彩。但上元夫人隨即飄然絕塵而去,“隨風飄”既帶給詩人無盡的遐想,也留下一層朦朧的意境,亦真亦幻,進一步表現了李白對永生不死的希企。

三、現實苦悶的虛幻寄託

李白雖受道教影響甚深,求道成仙看似是他一生最大的追求,但縱觀李白的一生,可以發現,他念念不忘的仍是“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奮其智能,願爲輔弼,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其遊說萬乘、平交王侯、濟蒼生、安社稷、功成身退的美好理想屢屢破滅,致使他不得不借遊仙來抒發自己的志向抱負。連李白自己也說他遊仙的實際用意在於“揮斥幽憤”,他在《暮春於江夏送張祖丞之東都序》中說“每思欲遐登蓬萊,極目四海,手弄白日,頂摩青穹。揮斥幽憤,不可得也。”顯然,尋道求仙是他內心志向的外在體現之一,李白對神仙世界的嚮往和幻想是以自我的現實理想爲基礎的,這“幽憤”既表達了李白對自我價值實現的渴望,也是對建功立業抱負實現之難的憤恨。同時,也借女仙的形象消解現實中的挫折感和失落感,高標自我的獨立人格和自由個性。

李白於天寶之初登泰山時,爲抒發其種種奇異感受,作有《遊泰山六首》。其一中介紹個人境遇時,前面說是“想象金銀臺”,似乎其下的描寫只是一種幻想的產物,但他“稽首再拜之”的對象,明爲“飄飄下九垓”的“玉女四五人”,這又象是實有其事的了。迷離恍惚,人間即是天上,充滿着奇幻的色彩。六首詩採用奇妙的想象與誇張手法,表現了泰山的美麗與神奇,同時作品在幻境的描寫中,尤其是在女仙羣體的描寫與構築上,將玉女們的飄然下凡、嫣然一笑的姿態勾勒得淋漓盡致,表現出天界中美好存在的普遍性。仙女們如此秀雅,仙界如此無憂無慮,然而李白只能被動地接受仙女們饋贈的“流霞杯”,縱然內心感激,終究無法與她們同往,生髮出宇宙博大、人生渺小的感慨,也流露出縈繞於詩人心底的因抱負無法實現而產生的矛盾彷徨情緒。

在《西上蓮花山》前部分中,寫詩人在天上週遊所見之景“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清。霓裳曳廣帶,飄拂昇天行。”將仙女們寫得光彩奪目,燦如雲霞,美目流轉之間爲我們展現了李白心中仙女童子冰清玉潔,如“飄雪”、如“輕雲”般的美麗靈動的形象,虛構了一個蓮峯插天、明星閃爍的仙境。又透過“恍恍與之去,駕鴻凌紫冥。”一句恍惚之間將視角切換到人間,“俯視洛陽川,茫茫走胡兵。流血塗野草,豺狼盡冠纓。”透過主客觀的結合,極言社會現實的悲慘以及戰爭的殘酷,“天上”、“人間”由此形成鮮明的對比。此詩用衛叔卿的故事自況於自身的遭遇,委婉表現出詩人出世和用世的思想矛盾,又用美妙潔淨的仙境和血腥污穢的人間這樣強烈的對照,表達了詩人獨善兼濟的思想矛盾和憂國憂民的沉痛感情。

此外,李白還創造性地顛覆了傳統的文學觀念,將神話中愛慾女神瑤姬和宓妃,超前地賦予了自主的個性與意志,使她們展現給人們的除了美麗的外貌還有不可磨滅的獨立的人格。《高唐》、《神女》二賦作爲宋玉陪同楚王出遊時的應景之作,其主要目的是滿足君主的慾望,而在李白的筆下,她們不再是歷史上男性所塑造的文學世界中的慾望的化身,而是開始有了女性生命的色彩。

李白在《感興八首》其一中一改神女瑤姬主動媚惑或淫蕩的面目,以“無心向楚君”來表明神女心跡,同時也指出指出“願薦枕蓆”的一說的荒誕性、茫昧性,完全是出於人們的想像。《古風》其五十八則是以詩人自己行巫山、登陽臺的一番經歷,爲巫山神女正名,“神女去已久,襄王安在哉”,表明這只是荒淫皇帝的自我滿足的`幻夢罷了,徒留“樵牧徒悲哀”的影響。同樣,《感興八首》其二中寫“陳王徒作賦,神女豈同歸?好色傷大雅,多爲世所譏。”也否認了宓妃與帝王的糾葛,暗諷這只是好色男性一廂情願的想象,最終只會被世人所譏笑。這裏的瑤姬和宓妃不再是以屈身、依附、取悅於君王來體現自身價值的巫山慾女,而是彰顯和放大了其自尊人格與獨立個性的巫山神女。正如李白自身,他們都有着追求獨立自由的個性,他們都有傲然的風骨,他們都有着不屈從於權貴的高貴品格,展示出雖有着政治上的失意但決不肯屈尊侍奉高官的昂揚姿態,表現出詩人追求理想、批判現實的人生態度,寄寓了其懷才不遇的悲憤以及蔑視權貴豪邁胸襟。

李白筆下的仙界有時又一改美好無垢的設定,反而和現實世界如出一轍,充滿着污穢與險惡如《寓言三首》之二這樣描寫:“遙裔雙綵鳳,婉孌三青禽。往還瑤臺裏,鳴舞玉山岑。以歡秦娥意,復得王母心。區區精衛鳥,銜木空哀吟。”詩人借寓言神話,構造出了一個同人間一樣充滿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仙界,這裏有綵鳳青禽的獻諂和受寵,也有精衛的悲哀與孤獨。李白在這首詩中正是運用了比興的手法,借綵鳳青禽不費功夫靠“鳴舞”得意,比喻朝中依靠諂媚得勢的小人,借“精衛銜木石”自比,表達自己空懷報國之心、盡忠之志卻不被理解的憤慨。

詩人又借湘水神娥皇、女英的形象來抒發自己的內心空懷忠勇,卻孤獨不被理解的憤慨之情。他寫《遠別離》並在此詩中凸顯娥皇、女英與舜帝的悲劇愛情,“帝子泣兮綠雲間,隨風波兮去無還。慟哭兮遠望,見蒼梧之深山。蒼梧山崩湘水絕,竹上之淚乃可滅”,營造出一種悽迷的意境,極寫湘妃失去舜帝后永恆悲痛,恍惚之間,那流不盡的清清的瀟湘之水,那浩淼的洞庭,都在訴說着“遠別離”的悲哀,接着從故事中引出歷史傳說,以野史“堯幽囚,舜野死”抒發議,質疑正史的權威話語,即堯禪讓於舜、舜禪讓於禹的確鑿性和神聖性,並以此來激烈抨擊“君失臣兮龍爲魚,權歸臣兮鼠變虎”的不合理性現象,又以“我縱言之將何補?皇穹竊恐不照餘之忠誠,雷憑憑兮欲吼怒。”強烈地抒發自我孤忠而被疏的憤恨,及自我價值沒能被發現的幽怨。

總之,李白筆下衆多的女仙形象,實質上是詩人內心精神氣質的反映和外化,是其自我主體意識的凸顯,使得其筆下的女仙形象皆着“我”之色彩。正如卡西爾所說的那樣,“人在天上所真正尋找到的乃是他自己的倒影,和他那人的世界的秩序。”李白所描述的以自由和永恆爲特徵的女仙生活,以及女仙們的種種生命概況,既彰顯出李白對展現自我生命價值及生命尊嚴的渴望,又表達了才情抱負不被理解以及理想難以實現的幽憤。在這個他所構築的文學世界裏,詩人透過女仙形象放縱內心情感,上不臣於天子,下不屈於諸侯,他無須摧眉折腰,無須侍奉權貴,一切追從本真,真正地達到道教中所追求的“天人合一”的超脫境界。一切“境”語皆情語,這種追求的背後也透射出李白對生命的珍視和熱愛,對永恆生命的熱烈嚮往,對自由個性的追求與堅持。換言之,李白在其筆下的女仙形象中涵蓋了自己孤高偉岸的獨立個性、自由灑脫的生命精神,象徵性的隱喻也是對李白自身生存悲劇的超越,同時也是對人類生命終極性悲劇的一種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