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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詩《訪戴天山道士不遇》李白 所表達的情感

李白2.86W

《訪戴天山道士不遇》是一首五言律詩,據專家考定,寫作該詩的時候詩人還不到20歲。戴天山(又名大康山)固山勢高峻直插雲天而得名,位於今天四川省江油縣,是李白青少年生活的地方。在這首詩中,詩人透過括述訪友末遇的一天中的所見所聞所感到抒發了對祖國山水的熱愛和對友人的真勢的感情。可以這麼說:這首詩是一幅山水畫,是一首友情曲,請讓我們一齊來欣賞:

古詩《訪戴天山道士不遇》李白 所表達的情感

犬吠水聲中,桃花帶露濃。

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鍾。

野竹分青靄,飛泉掛碧峯。

無人知所去,愁倚兩三鬆。

“犬吠水聲中,桃花帶露濃。”這是詩歌的首聯,(律詩由八句組成四聯,名稱依次叫:首聯、領聯、頸聯、尾聯)一開篇作者就以清幽的音響和絢麗的色彩營造出濃濃的詩意,我們可以想象。

詩人很簡單就啓程起路了,這時大地還在晨曦中甜睡,四無人語,一片寂靜,只聽到潺潺的流淌的溪水聲和偶爾從遠處傳來的幾聲汪汪的狗叫聲。詩人走呀走呀,天漸漸亮起來了。只見路邊的桃花那紅樸樸的臉上掛着明淨清亮的露珠,在朝陽映照下,顯得格外濃豔。

詩人用短短的十個字,就勾勒出一幅有聲有色、清新恬靜而又生機盎然的山鄉清晨圖。不光用字簡潔,表現的角度,手法和含義的豐富更植值得我們咀嚼。

表現的角度:先寫所聞:犬吠,水聲。後寫所見:桃花帶露(再細心玩味,穿行於盛開的桃花林中,必然嗅到花香芬芳,那麼,準確來說是寫了聽覺,視覺,嗅覺的感受了)。所聞所見,這攝取的角度,暗中也交代了時間順序,由晨光來露到旭日初生。

表現的手法:動、靜相襯,寫出了山鄉的寧靜和山林的寂僻。“犬吠水聲中”是天亮之前的耳中所聞,這時除了朦朧的路影之外:對環境的其餘感受只能依靠聽覺了。有農村生活體會的人大概都知道,鄉間夜晚最常聽到的是狗叫聲,這裏是山村,當然也少不了山泉溪流之聲,水聲潺潺,間雜着時有時無,時遠時近的狗叫聲,寫出了山鄉黎明特有的寧靜,明明有聲,爲什麼還說寫出了山鄉黎明的寧靜呢?這是用動的字面寫出靜的境界,是寓靜於動,以動襯靜。在文字藝術上不少作家都善於運用這一“相反相成”的手法。

如唐代著名詩人王維《鹿柴》和大散文家朱自清的名作《荷塘月色》。

王維《鹿柴》: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

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

“空山不見人”,按理應靜寂無聲,但詩人一個“響”字,表現出空谷傳音,愈見空谷之空;空山人語,愈見空山之寂的特殊效果。這就是動反襯靜,相反卻相成。

朱自清《荷塘月色》指寫月下荷塘那令人陶醉的寧靜夜色。在一片寂靜中,作者卻寫上“樹上的蟬聲與水裏的蛙聲”,這一筆令整個畫面更顯得靜謐了。試想:假如荷塘邊正在搭臺唱戲,能聽到蟬聲蛙聲嗎?說起以動襯靜的手法,人們經常提起南朝五籍《入若耶溪》中的名句:“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蟬噪和鳥鳴的動更襯得山林的幽靜,的確寫得不錯,然而這兩句詩卻被批評家指摘爲上下二句語意重複。宋代大詩人王安石曾用謝元貞的一句詩“風定花猶落”與“鳥鳴山更幽”集成一對,使上句靜中見動意,下句動中見靜意,因而傳爲美談。

細細欣賞李白這兩句詩“犬吠水聲中”以動襯靜,本來以李白的.才情,刻意從風聲、人蹤、鳥鳴、花落等音響中湊足以動襯靜的一聯,絕非難事,但李白卻從視覺的角度,寫出生來嬌豔的桃花,經過露水沐浴,在朝陽的金光照耀下,濃妝豔抹,逗人喜愛的圖景:桃花帶露濃。這是一幅靜景,讀者從中可以捕捉到這樣的資訊:山林寂僻,人跡罕至。在車水馬龍的煩囂都市,何來這靜美?----作者這裏巧妙地爲道士隱居生活的情趣作了鋪墊,從句意上,上聯寫動,下聯寫靜,相映成趣,內容也更爲豐富了。

這一聯含義豐富,既直接寫景,也間接敘事抒情,內容包含的資訊至少有如下四個方面:

1.交代訪友的季節----桃花開放的陽春三月;

2.說明詩人出發的時間;

3.初步透露出詩人與道士之間友誼非泛泛之交 ---爲訪友而遠行,固然與路程較遠有關,但更主要的恐怕還是訪友情切,急於見面,說明要造訪的必定是一位摯友吧.

4.詩人趕路的心情很愉快

人逢喜事精神爽,故此所見所聞都有是美的,當然這喜,也是爲下文”不遇”的愁而蓄勢.訪友的心情越迫切.憧憬會面的喜悅之情越濃.”不遇”的愁就更重!築水庫攔截水流,堤壩越高,勢能越大----文章的高手就懂得這種”蓄勢”之道,欲抑先揚,欲揚先抑.

請看南宋詩人林升的<<題臨安邸>>.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

暖風薰得遊人醉,直把杭州當汴州.

前三句把南宋小朝廷統治下的臨安府歌舞昇平的畸形繁華景象”揚”到極點.但結尾處發聾振聵的一聲斷喝,貶斥了苟且偷生,不圖恢復中原的南宋君臣.

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鍾。

當詩人懷着高興而急迫的心情,走進山裏,快到道士的住處時,眼前卻呈現了出乎料的景象:樹林深處時有鹿出現,中午時分卻不聞鐘聲傳來(古時有的地方正午鳴鐘報時)。看來道士外出了——訪戴天山道士不遇。

這兩句詩,明白如話,不加藻飾,如一泓山泉,看似平淡,掬入口中品嚐,卻有別樣的甘冽,“平平常常卻是真”疏朗清新的詩風,在李白的一首膾炙人口的名作《靜夜思》中有着精當的表現。

李白《靜夜思》

牀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這詩僅二十個字,明白如話。但夜深人靜,月色如霜(秋涼,心傷)月圓人相分,獨在異鄉爲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的意境表現得淋漓盡致而又渾若天成,沒有一點雕琢痕跡。

說“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鍾”清新而又有韻味,主要表現在用字不晦澀,但透過景物烘托環境氣氛,委婉地抒發自己訪友不遇的惆悵心情。“烘托”是採用繪畫技法的一種表現手法,在繪畫中,有時畫太陽,畫月亮,並不直接畫出其實體,而在太陽或月亮的邊緣畫上雲影、光暈,從而使讀者感知到並沒有實際畫出的日、月之象。在文學創作中,往往是透過側面描寫,巧妙地刻畫沒有直接出場的主體。

如漢代樂府《陌上桑》

.......行者見羅敷,下擔捋髭鬚。

少年見羅敷,脫帽著梢頭。

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

來歸相怨怒,但坐觀羅敷。

詩中並沒有直接寫羅敷的外貌,但透過各式人等對她美貌的驚歎,乃至出魂失態的行狀,烘托出這位絕色佳人傾國傾城的容貌。

戴天山道士是位隱逸之士,原避塵囂,其居住的幽靜的環境氣氛如何表現呢?李白用“樹深時見鹿”一語以烘托點染,大家知道,鹿是膽小怕人的動物,但“時見”,足可以說明環境之深幽了。另外,這一“深”字,也透露出詩人的隱隱不安:如此清幽的景象是否意味着友人不在家呢?——心境已不如起程時的開朗輕快了。

“溪午不聞鍾”一句,即使敘事:到了中午還聽不到鐘聲,又是抒情:經過半天的跋涉,在山溪邊小憩,心情按理應歡暢的,卻因“不聞鍾”而泛起思緒的波瀾。詩人在撩潑溪水,遠眺友人故所時盼望與失望交織的惆悵心理,是可想而知的。

這一句詩,短短五個字,時間(午)、地點(溪)、事情(不聞鍾——“訪友不遇”)以及人物的心境都概括在內了,可說是用語簡明精當的範例。

野竹分青藹,飛泉掛碧峯

午時已過,詩人猜道士只是暫時外出,不久就要回來,決定等候下去。空暇間,便察看起道士的住處。只見房前舍後,野住遍生,茂密修長的野竹與雲霧相接,遠處青翠的山峯上,一縷清泉從封頂倒掛下來。

這一聯,對仗工整,意境優美,其“煉字”功力更另人叫絕。且看一個“分”字和“掛”字的妙用:

野竹與雲氣相接,這本是一幅進靜景,但詩人用了一個“分”字,就有了動的意味,它使人聯想到隨山岡徐徐移動的雲霧,不斷從野竹梢頭飄過的情景。

一線泉水,凌空飛瀉,這本來是一幅動景,然而詩人用一個“掛”字,就由動化靜了,它使人想見到山峯的陡峭和山泉垂直落下的圖景。

歷代文人大都推崇煉字,即對一句中某一兩個詞着力琢磨,即試圖以一兩個單詞爲中心體現整句的形象、氣氛和音律杜甫就自稱:“爲人性僻耿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以下的詩篇內有流傳千古的名句,我們可以從中體會“煉字”對文句的妙用。(加點的字是作者精心推敲的字眼)

杜甫《旅夜書懷》

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

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孟浩然《臨洞庭上張丞相》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

欲濟無舟楫,端居恥聖明。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

王安石《迫船瓜州》

京口瓜州一水間,鐘山只隔數重山。

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這一聯,不僅“煉字”出色,其內容的深層含義也值得玩味。道士選擇這地方居住,詩人也以激賞的筆意譜寫這清幽的環境,可見兩人的意趣相投,絕非泛泛之交。另外,古人常把竹子視爲高潔的象徵。蘇東坡就說過: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物如其人”,道士的居處,竹子環繞,更說明他氣韻的清雅脫俗了。這詩句含蓄地表現出詩人對道士的敬重。

無人知所去,愁倚兩三鬆

山野地方,人跡稀少,向誰打聽道士的去向呢?已是下午時分,詩人萬般無奈,只能倚鬆長嘆,心中的愁苦是不難想象的。

“無人”,已隱約道出身體疲勞,飢腸轆轆,加上連問訊的人都找不到的愁悶之情,等,還是去,舉棋難定,更是愁上加愁。詩人最後把“愁”字點出,不單單是尾聯破題的需要,更主要的是詩人心理感情發展的必然結果,詩人正是年青,乾脆筆飽墨濃、淋漓盡致地把“愁”字大書出來,使訪友不遇之愁形象化了。如果說,單用一個“愁”字來描寫自己的心情還嫌抽象的話,那麼,添上“倚兩三鬆”這形象具體的描寫,就使讀者恍佛看到詩人一會兒憑着這一棵松樹極目遠眺,一會兒又靠着另一棵松樹唉聲嘆氣,詩人自然率直地使自己焦躁不安、急切難耐的形狀和劇烈的內心活動、濃重的胸中愁情躍然紙上了。

總結:

《訪戴天山道士不遇》是李白剛步入文學津門的初始之作,雖然沒有他日後的成名之作那樣廣泛流傳,但也反映了詩人的藝術風格和藝術造詣。在藝術表現上,這首詩有兩點值得注意:

語言清新雅淡,純樸自然,全篇沒有一個生難怪僻的字,沒有堆砌典故引用成語,通俗流暢,明白如話,表現出純真的友情,描寫了恬靜清秀的景色。李白後來稱讚別人的詩作“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其實詩人自己更能典型地表現了這種風格。

章法波瀾曲折、引人入勝。常言道:“文如看山不喜平”,詩也一樣。這首五言律詩雖然只有短短的八句四十個字,卻寫得時起時伏,饒有情趣。

首聯:喜悅之情溢於表;

頷聯:歡愉之情轉爲惆悵之感;

頸聯:放眼四周,風物殊佳,內心得到慰籍;

尾聯:友人久久未歸,日已向暮,終於隱入無限的失望愁苦之中。

以上情節的發展、情緒的變化固然是真切的表述,但組合到詩篇之中,又暗中契合了古代詩文“起承轉合”的章法。律詩分四聯,這四聯的名稱就隱含着這種章法要求,首聯爲“起”,講究下筆切題,頷聯爲“承”(頷,即臉的下部,即下巴部位,頷骨的作用就是承託),講究承上啓下,第三聯叫頸聯(意義在“轉”,因爲脖子是可以轉動的),講究轉出新意,拓展詩的意境。尾聯爲“合”,即収攏全詩,點明題旨。

我們再看看李白該詩,完全切合這章法。首聯寫清晨趕路,已暗點“訪”字。頷聯的出句承上寫欣賞野外情趣的歡愉心情,對句已微露“不遇”的惆悵,承上啓下。頸聯沒有找着寫如何如何苦悶,卻盪開一筆,寫絕勝的風光。尾聯,收攏思緒,以“愁”字點破題面“不遇”的意旨。起承轉合,章法井然。歷來文學批評家論章法,特別注意“轉”“合”二步,所謂“轉要轉得開”,拓展出新的意境,不能再在起承二聯的意境上原地翻跟斗;“合要合得攏”,不能只顧拓展,忘卻收攏。李白此詩,轉合二步處理極爲簡潔。格律詩中的律詩(8句,4聯)和絕句(4句),從章法上來講,是有共通之處。

我們不妨再欣賞一首七律名篇〈〈黃鶴樓〉〉(崔顥)和另一首絕佳作〈〈登鸛鶴樓〉〉,從章法上拓展我們鑑賞古典詩歌的視野。

〈〈黃鶴樓〉〉(崔顥)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合處是,煙波江山使人愁。

這是一首被受推崇的名作。據說李白也爲之低首,有“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的感慨。但此詩的前四句真實並不出衆。四句詩只詠了“仙人騎鶴飛昇”一事。而且重複內容拓展新的意景用了三個“黃鶴一詞,頗受譏議,其成功之處在於頸聯寫景。避開了前兩聯詠史的內容,拓展新的意境,正如元代楊載在《詩法家數》中論律詩第三聯所說的:

“與前聯之意相避,要變化,如疾雷破山,觀者驚愕。”尾聯因景生情,扣住登高臨遠的意境,以所見所感,把古今、人、事、情、景融於一爐,收束全文。

登鸛雀樓 (王之渙)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首句入題寫景,起出一個開闊壯美的意境。第二句承上以酣暢的筆墨寫景形成珠聯璧合的一聯。第三句是神來之筆,筆鋒陡轉,直抒胸中之感,大大拓展了詩的意境。第四句用一“上”字,扣住題面的“登”,點明瞭乃登高臨遠之感,以收束詩,同時揭示出當存高遠的人生哲理。四句詩起承轉合,章法分明,堪稱典範!

當然,從詞韻綿長,含蓄渾遠的角度來評論。《訪戴天山道士不遇》還略感不足。譬如結尾一句。突出了一個“愁”字。固然是直抒胸臆。但似乎過於直露,一覽無餘。難以達到“結尾如撞鐘,餘韻不盡”的藝術效果。

一般來說,口頭語言講求簡捷明快,書面語言貴在含蓄有韻味。我們可以試比較李白成年以後所寫的《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和溫庭筠的《望江南》(梳洗罷)就可知藝術表現力的高低之分了。

當然,能做到言淺意深,令人回味無窮的作品如上文分析到的李白的〈〈靜夜詩〉〉可算是上上之作了。

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李白)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

孤帆遠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

全詩沒有一字說惜別,沒有一字說傷懷,但傷懷惜別之情悠悠無盡,隨水長東。可謂“不着一字,盡得風流”,意韻含蓄深遠。

望江南 (溫庭筠)

梳洗罷,獨倚望江樓。

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頻洲。

這首詩是閨中女子思念遠遊人,盼他早歸的情態,筆致疏淡而曲折變化,“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更融會了敘事、寫景、抒情各種手法,創造出含蓄蘊藉的意境。如果寫到此處即止住就好極了,敗筆出自最後一句,“腸斷“二字過於直露了韻味頓時變得索然寡淡,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