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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游鵲橋仙

陸游2.52W

鵲橋仙

宋代/陸游

華燈縱博,雕鞍馳射,誰記當年豪舉。酒徒一半取封侯,獨去作、江邊漁父。

輕舟八尺,低篷三扇,占斷蘋洲煙雨。鏡湖元自屬閒人,又何必、君恩賜與。

【註釋】

1、華燈:裝飾華麗的燈臺。

2、縱博:縱情賭博。此處視爲豪爽任俠的一種行爲表現。《劍南詩稿》卷二十五《九月一日夜讀詩稿有感走筆作歌》:“四十從戎駐南鄭,酣宴軍中夜連日……華燈縱博聲滿樓,寶釵豔舞光照席。……”

3、酒徒:猶言市井平民,普通人。《史記》卷九十七《酈生陸賈列傳》:“酈生嗔目案劍叱使者曰:走,復入言沛公!吾高陽酒徒也,非儒人也。”

4、漁父:漁翁,打魚的老人。

5、占斷:完全佔有。

6、蘋洲:叢生蘋草的小河。

7、鏡湖:在浙江會稽、山陰兩縣交界處,周遭三百餘里,以水平如鏡而出名。

8、閒人:作者自稱,乃憤激之辭。

9、官家賜與:唐開元間,詩人賀知章告老還鄉到會稽,唐玄宗詔賜鏡湖剡溪一曲。陸游反用其典,表達自己的不滿之情。官家,指皇帝,此處明指唐玄宗,實指當時的南宋皇帝。

【譯文】

當年在華麗的燈光下縱情地博弈,騎着駿馬獵射馳騁,誰還記得我當年豪壯的軍旅生活?那些無聊酒徒有許多如今都封了官爵,只有我等願意隱居江邊做漁翁。

江邊有八尺輕舟。撐着低低的三扇篷,獨自享受長滿蘋草的水邊景色,鏡湖本來就屬於像我這樣的閒適之人。又何必非要你“官家”賜與不可呢?

【賞析】

“華燈縱博,雕鞍馳射,誰記當年豪舉。”開篇就追憶往事,發表感慨。這兩句採用倒敘手法,回憶“當年”舊事。從“華燈縱博,雕鞍馳射”兩個對偶句,知所謂當年是指在南鄭從軍一段時期。他對這一時期的“豪舉”生活,印象極爲深刻,後來多次見於吟詠。這是因爲:一、他親自到了接近國防前線的地區,接觸許多激動人心的場景,如射獵、檢閱、韓信拜將壇、武侯祠廟,登高遠望長安諸山,義士冒死馳遞情報等等。二、擴展了視野,豐富了生活,激發了愛國熱情,獲得了大量的創作題材,奠定了“詩外功夫”的理論。完全可以說,南鄭從軍,對他的詩歌藝術具有劃時代的意義。他曾有詩說:“華燈縱博聲滿樓,寶釵豔舞光照席。”“分騎霜天伐狐兔,張燈雪夜擲梟盧。”前兩句辭采華麗,極具象徵意義,將當年南鄭從戎時期,詞人與同僚縱情歡賭、策馬射獵的.生活場景重現。此處賭博並無貶義,突顯的恰是一擲千金的豪爽性格。“誰記”二字轉折強烈,寫華年消逝、世事變遷之後,還有誰記得當年的豪情壯志。

“酒徒一半取封侯,獨去作江邊漁父。”這兩句緊承“誰記”領起的轉折,想過去,嘆今朝。從此,下文分向“低沉”和“開朗”兩方面開拓。封侯、漁父,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遭遇,榮辱升沉,各有畔岸。“酒徒”是普普通通的平凡之人,暗用劉邦時策士酈生故事,在這兒是指原來和自己比肩而後來逐漸爬上去的達官貴人(如范成大、周必大都位至宰執)。當年與自己一起飲酒的人,至少有一半已經封侯進爵,可是自己卻落得病老鄉里,成了一個靠打漁爲生的衰老漁夫。這裏只作說明,並不見褒貶或感嘆的痕跡。但也不禁使人發問:那些酒徒,是怎樣取得封侯的,自己又爲什麼落拓江湖甘心去做釣徒漁父,但這不是作論文,爲藝術法則所制約,不能說,也不必說了。詩詞語者,有它的特色,留有餘味,讓讀者自去咀嚼和解答,這就是“言有盡而意無窮”的妙處。“獨”字突顯出孤家寡人、顧影自憐之意。把成爲“漁父”的自己置於“封侯者”之中,對比鮮明,寫出陸游仕途的坎坷失意。還應看到,去做漁父,有他的天惠條件,門前宅旁,江湖滿地,煙水迷離,是漁父生涯最理想的環境。無怪他在詞作裏常常提列。此篇而外,如《漁歌子》五首、《鵲橋仙·一竿風月》、《長相思》五首,都是歌頌漁釣生活的清麗超爽之作。誠然,這裏也許微寓《楚辭·漁父》“舉世皆濁而我獨清”的惋嘆。

下闋緊承“漁父”二字,從小船寫起。“輕舟八尺,低篷三扇”,八尺長的輕小舟船,只有三扇低矮的蓬窗,恐怕只能容下詞人一人。但是,詞人卻說它“占斷蘋洲煙雨”,別有新致。表現出詞人對漁釣生活的喜愛。“占斷頗洲煙雨”,情景交融,韻味殊勝。蘋洲之上,煙雨迷濛,水雲之鄉,爲自己獨佔.逍遙容與,可以盡情領略心境何等曠遠。況周頤說:“善言情者,但寫景而情在其中。”只此一句,抵得張志和全篇《漁歌子》,此可視爲“當年豪舉”在意境上的昇華。在廣闊的湖面這一背景中,相較於“輕舟”之小,湖水簡直可稱大而無當,如此輕巧纖弱的一葉扁舟,絕對不可能佔盡風雨,唯詞人胸懷寬廣能爲之。透過這樣鮮明的對比,詞人言明漁釣生活已成爲自己的精神棲所。

“鏡湖元自屬閒人,又何必官家賜與。”這兩句引賀知章的典故。賀知章是會稽人,爲官爲文都很成功,天寶年間自請歸鄉爲道士,唐玄宗特賜封地。這兩句中,詞人用略帶嘲諷的口吻,打趣賀知章受皇恩所賜得以清閒歸鄉,實是用以自嘲,嘲笑自己衰鬢殘年尚寸功未立。雖有怨念,但詞人不僅把這種情懷錶達得十分平淡,還顯得英氣凜然,可能是其晚年心境愈發沖和的緣故。

後人論辛、陸詩詞,謂“時時掉書袋.要是一癖”。其實用事只要貼切自然,沒有什麼不可以。近代詞人、詞論家況周頤指出必欲得天然妙語,“其道有二。曰性靈流露,曰書卷醞釀。”可謂知言。楊慎評此作:“英氣可掬,流落亦可惜矣!”楊慎於此拈出“英氣”二字.丁消沉遁世的基調中看到開朗超拔的一面,具見法眼。在任何時代,作爲一個詩人的氣質來說,這種“英挺之氣”斷不可少。這是在品格和藝術創作中的間架和脊樑。

全詞用筆蘊蓄,頗見煉字煉句之功。如開頭只用八個字,就概括了南鄭從軍多方而的“豪舉”。“酒徒”二句,指出持身不同,遭逢各異,亦自言外有意。“占斷”一句,只用六字,詩情畫意,境界全出。正如趙翼所說:“放翁功夫精到,出語自然老潔,他人數言不能了者,只在一二語了之。”若姚範說他“蒼黯蘊蓄之風蓋微”,並非公允之論。

另外,此詞雖用了一半篇幅描繪漁父生涯,但陸游與張志和一類煙波釣徒全然不同。被迫投閒的漁父即使表面上再瀟灑悠閒,骨子裏仍是時時不忘“當年豪舉”的愛國志士。正是這股內在的豪縱之氣,貫注於全詞,便在字裏行間和轉折推進中流露了一種強烈的不平、怨憤、牢騷和孤傲,而詞中“誰記”、“獨去”、“占斷”、“元自”、“何必”等詞語,則在表現上述感情方面起了重要作用。

【寫作背景】

這首詞爲詞人晚年罷歸山陰後所寫。陸游少年時便負有凌雲之志,爲抗擊金兵馳騁奔走。但因此而爲主和派排擠,屢遭貶黜。請纓無路的詞人只好寄情江湖,漁樵度日,然而終是憂憤難平。這首《鵲橋仙》就表達了他這種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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