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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姑作文

今年春節剛過,一個週六的傍晚,我們兄妹正在老父親這邊做飯,突然接到老姑打來的電話,說她坐小女兒的車來瀋陽,已經到我家附近了。老姑的女兒在瀋陽的一個酒店打工,和一個做廚師的小夥子結婚了,小家庭很幸福,這次是雙雙回老姑家過的年。我趕緊下樓,待走出小區大門,她們的車也剛好停下。手拄雙柺的老姑讓女兒從車上拿下一個編織袋,咣噹一聲放在了水泥地上。小兩口說還有事要辦,無論怎麼挽留,還是先走了。

我的老姑作文

我拎起編織袋,感覺很重,足有三十多斤,也不知老姑拿的這是什麼。到家後,老姑還沒等喘勻了氣兒就急着說:“老三(我排行老三),我拿來一坨粘米飯,一坨酸湯子面,都是我大哥願意吃的,你們哥幾個也分一分”。怎麼也想不到,大過年的,還沒出正月十五,好幾百裏地,老姑竟然背了這兩坨凍粘飯和酸湯子面,也不嫌麻煩。這種不經意的心理反應只是瞬間,稍縱即逝。看着拄着雙柺的老姑,再看看這兩坨凍得硬梆梆的粘飯和酸湯子面,我忽然覺得眼睛有點潮溼,心裏沉甸甸的說不出的一種滋味,不覺產生了隱隱的內疚;再看看哥哥妹妹,表情中露出的似乎也都是這種感受。

是呀,現在的城裏和老姑那山溝溝比起來,天壤之差,缺什麼呢?現在的這一大家子和老姑家比起來,又缺什麼呢?是肉,是蛋,還是錢?都不是。過年這七八天時間我們兄妹幾家輪着班、換着樣的做飯,都有些吃不動了,就是想讓這個大家年過得熱鬧些,味道濃一些,也哄得老父親高興些,多一點幸福感。物質上其實真的什麼都不缺,那缺的不正是老姑不遠幾百裏帶來的這份親情、這份惦記和牽掛嗎?

老姑在父親兄妹五個中,排行最末,和我的大哥同齡,都是共和國成立那年出生的。父親是長兄,整整比老姑大了24歲,當中還有一個大姑和兩個叔叔。老姑生在農村,長在農村,是地地道道的農家婦女;書也沒念過兩年,基本上是文盲。由於常年風吹日曬,不停的操勞,頭髮沒有白多少,可那張久經風吹日曬纔有的紫紅色的臉已經留下深深的皺紋了;面板自然也是很粗糙的,60多歲的人到像快70的了。

老姑在諸兄妹中生活算是困難的。爸爸和二叔早年就走出了家鄉成爲幹部和個體業戶,三叔常年靠瓦匠手藝帶着一撥農民包一點小工程,也是小富即安;唯獨老姑家的日子一直過得很緊吧。直到這幾年,她的大兒子在大連找了一份工作,專門幫人家晾曬乾海鮮,老姑農閒時則過去幫幫工;小女兒也走出了山溝溝,出落得和城裏姑娘似的,在瀋陽有了份工作,家裏的日子纔算有所改善。

母親在世時,老姑來過我家幾次,好像每次穿的都是那件藍色外套。儘管每次也住不了幾天,妹妹都會抽出時間陪她逛逛五愛市場;那裏東西多,價格便宜,代老父老母給她買幾件衣裳,她自己往往也要採購一些家裏用得上的東西。老姑每次回去,我們兄妹幾個都會給她找一些過時不穿的衣裳,不論男女,不論大人的小孩子的。每每這個時候,老姑總是眼裏放着光,臉上綻着笑,嘴都是合不上的,看得出,心中是滿足的。我們這些晚輩的知道,這些我們不穿、又不捨得扔的衣裳,到了她那裏,都是好的,她回去還要分給親戚的。

老姑身體一直很好,不像城裏人那麼矯情,一輩子接觸最多的就是幹活,吃了很多苦,也落下個好身板兒。記得那一次,我送老姑去北站,晚間十點多鐘的火車,要坐一宿,老姑帶的是兩個足有七八歲孩子高的大編織袋,還有一個旅行袋。由於動車不允許進站送客,爲減輕老姑的負擔,我在候車室買了一個兩輪兒的手拉式行李架,怕的是老姑下火車還要走一段路。檢票時,老姑把兩個大編織袋用一條毛巾連在一起,我幫她背在肩上,手裏拎着那個旅行袋,走起來也還是那樣的穩,那樣的快,我不無感慨:這樣的苦累恐怕連我都受不了了。

兄妹中,老姑對父親感情最深。每次來時,老姑總是要和父親多呆一會,家長裏短,傳遞一些大姑、三叔幾家的資訊;而每次走時又都是依依不捨,淚水總是在眼圈裏轉來轉去的。老姑也很有骨氣,每次爸爸或是我們給她錢,她總是很堅決地推來推去,不是推到我們真的不高興了,她是不肯輕易收下的。我想她那也是堅守着當長輩的自尊,堅守着一個農民的自尊吧。

去年,老姑突然遭遇了車禍,一條小腿粉碎性骨折,卻一直沒有告訴我們。知道時已經是半年後了。那是在母親去世後的一段時間,常年臥牀的父親神智上一陣明白一陣糊塗。有天晚間,突然和護理他的二哥說道,要去給他的媽媽上墳(掃墓)。二哥聽後很驚訝,怎麼會想起這件事呢?隨意答應幾句,安慰他睡下。誰知父親第二天醒來,又開始問這件事,看來要是沒有個交代還真保不準會想出病來的。父親88歲高齡、身體又是這樣的'不好,竟然還想着牽掛自己那故去多年的母親,我們還能說什麼呢?於是,兄妹們商量,趁父親還時常有些清醒,代他去了卻這份心願。哥和妹分頭給老家的三叔通了電話,三叔說正好有幾年沒去掃墓了,於是約定了時間。

爸爸老家在吉林省輯安縣的農村。到了那裏,我們看到除了三叔和他開車的兒子外,下車的還有拄着雙柺的老姑。我們都覺得很驚訝,看着她亦步亦趨很艱難地挪動着,心中難過極了。老姑告訴大家,半年前遇到車禍,已經好多了,但走路還得靠兩支柺杖幫忙。墓地在山上,200米的距離,走起來卻異常的艱難。二叔的兒子要背老姑,可她哪裏肯呢。一行人攙扶着老姑,沿着一條被沒膝深雜草淹沒了的坑窪不平的羊腸小道,費力的往山上走去,到了小道盡頭又穿過一片玉米地。幾經歇息,到墓地時老姑頭上已經沁出汗珠,看得出來,她是忍着疼痛的。

那一片墓地大約有一百多平米,四周圍繞着幾十顆多年生的楊樹、榆樹。老姑盯着自下而上排列着的幾座墳塋,一一告訴我們:爺爺、奶奶,太爺、太奶……。三叔帶了兩把鐮刀,大家除的除,拔的拔,二十幾分鍾,幾座墳塋又清晰地顯露了出來。掃墓時,老姑跪在奶奶也就是他母親的墳前,哭得悲悲切切,讓人肝腸寸斷。哥哥妹妹幾經勸解,才把她拉了起來。我們兄妹幾人除了表達對先人的景仰和悼念外,也替父親和已故母親盡了一份孝心。離別時,哥哥代父親給老姑和三叔每人拿了2000元錢。老姑哭着說:“過幾個月我好了一定去看大哥,現在去了,怕大哥看我這個樣子會難受的”。

沒想到,剛剛轉過年來,還沒有扔掉雙柺的老姑就急着來了。但讓人遺憾的是,這次老姑來,正趕上父親的狀態不太好,己經認不出她了。老姑緊握着父親的手,一遍遍的問:“大哥,我是誰?大哥你還認識我麼?”父親面對着老姑,兩眼發呆,表情木訥,在大家的追問下,淡淡地說了句:“兒媳婦”。看得出,那一刻,老姑心裏難過極了,我們心裏也很難受。

老姑在這裏只住了兩天就回去了,說是大哥有病,她在這幫不上什麼忙,大夥還得照顧她。臨走時對父親說:“大哥,你注意身體吧,等我再來看你”,說着,眼淚止不住掉了下來。看着拄着雙柺依依不捨的老姑和躺在牀上的老父親,我們也不由得落下淚來。

是呀,老姑也已是六十好幾的人了,腿腳又不好,什麼時候還能再來呢?再來時這讓她牽掛的大哥又會是怎樣的情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