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那座橋

那座橋在記憶中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縹緲得像晨起時河邊的水霧。孤獨的老人站在橋這邊望，一望就是癡癡的一生。

——題記

奶奶生活的小鎮上，有一座青石板鋪就的小橋。橋邊生長着帶有溼意的青苔，橋下是一條翡翠般碧綠的小溪，一年四季靜靜流淌。奶奶喜歡坐在橋中央，手中剝着豌豆或織着毛衣。溪水蕩起陣陣漣漪，奶奶滿頭白髮被風吹得揚起來，模糊了她恬靜的面容。

這幅畫面已經很久不曾見到了。奶奶在六十二歲那年，離開她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小鎮，跟隨我們來到了城市。一晃三年過去，我長大了，心智越發成熟，卻也越發讀不懂奶奶的心思了。空閒時奶奶總喜歡趴在窗邊向外望，癡癡地望。於是，我也走過去，睜大眼睛看，卻除了一座座高樓大廈之外，什麼也看不見。我又扭過頭去看奶奶，她的目光中飽含着熱切的希望，彷彿飛越了重重阻隔，落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一天傍晚，我陪奶奶散步，走着走着，來到了一座大橋前。奶奶看了看這座橋，忽然喃喃地道：“這橋修得可真氣派，但我還是喜歡咱小鎮上的橋，不大，可秀氣了。我就喜歡坐在橋上，聽那水嘩啦嘩啦地流呀，流呀……”奶奶停住不說話了，我轉過頭去，看見大滴眼淚順着奶奶滿是皺紋的臉落了下來，她的聲音在風中顫抖着：“孫女，我想家了……”一瞬間，我全都明白了。奶奶無數次站在窗邊癡癡地望，她的目光最終會落在那個小鎮的'方向。小鎮上，有一座青石板鋪就的橋。

那座橋彷彿再次出現在眼前，我緩緩邁步上前。橋邊一樹粉嫩的桃花像一位嬌俏的姑娘，對岸傳來一片孩童的嬉笑聲。我慢慢走到橋中央，看見奶奶坐在那兒，手裏織着毛衣。一陣微風拂過，把奶奶的頭髮吹得揚起來，幾朵桃花在她身邊打着旋。奶奶擡頭，微微地笑。我也笑了，笑着笑着，流下淚來。

在記憶中走過那座橋，我也終於走進了奶奶的內心世界。奶奶這一輩子必然走過許多地方的路，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地方的風景，但真正讓她牽掛的只有一個地方，就是那個小鎮。孤獨的老人不管身在何方，都癡癡地思念着家鄉。思及此，我輕輕牽起奶奶的手，堅定地對她說：“奶奶，別難過，我帶你回家。”在那遙遠的小鎮上，有一座青石板鋪就的橋，橋下是一條碧綠如翡翠的小溪，載着奶奶的愛與思念，一年四季靜靜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