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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王勃《滕王閣序》

中國人都愛《滕王閣序在於它凸顯了一顆蓬勃之心。以下是小編爲大家推薦的讀王勃《滕王閣序》,希望能幫到大家,更多精彩內容可瀏覽()。

讀王勃《滕王閣序》

什麼文章是“牛”文?這是一個見仁見智的問題。文章就如世間萬物,林林總總,沒有定質,沒有定法。但好文章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便是有“氣”。魏文帝曹丕在《典論·論文》中說:

文以氣爲主。

我認爲,“氣”就是作者灌之於文章中生命底色。有氣在,文章便是鮮活的,便是靈動的,便是激揚的,便是生生不息的。莊子的文章有清氣,有飄逸之氣;孟子的文章有正氣,有浩然之氣;司馬遷的文章有俠氣,有血性之氣。有氣的文章就能藏之深山,就能傳之後世。千載之下,我們就能感知到那些作品未乾的墨跡,感知到那些作者心靈的律動。

《滕王閣序》,我之所以將它稱之爲“氣貫千古的序文”,也是因爲它有氣在,即有才氣,有大氣,有勇氣。

(一)才氣

首先,王勃才思敏捷。

王勃只活了二十六七歲,但他生前就聲名遠播了。今天寫作文之前要打“腹稿”,其典故就來自王勃。《新唐書·王勃傳》記載:

勃屬文初不精思,先磨墨數升,則酣飲,引被覆石臥。及寤,援筆成篇,不易一字。時人謂勃爲腹稿。

王勃天賦異稟,才華橫溢。據傳,《滕王閣序》就是在筵席間一揮而就的。都督閻公舉辦宴會,早就“內定”女婿作序以炫耀其才華。不料王勃少年氣盛不知推辭,惹得主人大怒,拂衣而去。但閻公當聽到王勃寫出“落霞與孤鶩齊飛”這句時,轉怒爲嘆:“此真天才,當垂不朽也。”

同樣是大文豪,寫文章並不見得都有王勃倚馬可待的速度。西晉的左思寫《三都賦》,一時洛陽紙貴,可卻用了十年時間,苦思冥想方成。唐朝詩人中也有“苦吟”一派,賈島動輒“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反覆推敲才收穫好詩,比起“下筆千言,倚馬可待”來,畢竟顯得太辛苦,更不夠帥。

王勃才思敏捷,是才氣的第一表現。

其次,王勃學識淵博。

一個人再英才天縱,也需要後天學習。《滕王閣序》中大量典故的運用,就是王勃才氣的第二個表現。據統計,這篇文章是中學課文中註釋字數最多的一篇,註釋幾倍於正文。書下已有的註釋,我不再多說,說兩個註釋沒有的典故。

“騰蛟起鳳,孟學士之詞宗。”《西京雜記》記載:

董仲舒夢蛟龍入懷,乃作《春秋繁露》詞。

又載:

(揚雄)著《太玄經》,夢吐鳳凰集《玄》之上,頃而滅。

董仲舒是誰?西漢時期最著名的儒生,是把儒學變成爲中國兩千年來統治思想的奠基人。揚雄是誰?東漢最著名的辭賦家。杜甫在《贈韋左丞》詩中說自己“賦料揚雄敵”,杜甫推崇的人的水平,就不必再論證了吧。

王勃暗用了董仲舒和揚雄的典故,含蓄而有力地讚美了孟學士。用典不等於一定有才,但用了很多典故,卻沒有“掉書袋”的弊病,這就是大才子了。

“望長安於日下。”表面上看,王勃這一句像是在寫一個平常的動作。其實,透過典故,我們就能看到作者內心的深切憂思。《世說新語·夙慧》記載:

晉明帝年數歲,坐元帝膝上。有人從長安來,元帝問洛下消息,潸然流涕。明帝問何以致泣,具以東渡意告之。因問明帝:“汝意謂長安何如日遠?”答曰:“日遠。不聞人從日邊來,居然可知。”元帝異之。明日,集羣臣宴會,告以此意,更重問之。乃答曰:“日近。”元帝失色,曰:“爾何故異昨日之言邪?”答曰:“舉目見日,不見長安。”

這個典故有兩處要注意:一,晉元帝的處境。他是東晉皇帝,國土淪喪,他對故國有着無限的眷戀。二,明帝的回答。“舉目見日,不見長安”。這說明他雖有眷戀,但無力迴天,理想難酬。

王勃寫作此文時,其處境正與典故相合。王勃才華早露,在做沛王李賢侍讀時,因戲爲《檄英王雞》一文,被怒逐出府。後來做了地方上一個參軍,又因擅殺官奴被治罪,父親也受其連累,被貶爲交趾令。所以,此時王勃有着雙重的疏離感:遠離長安,眷戀故土;遠離權力中心,卻仍然眷戀着官場。可是,他雖有眷戀,卻無力迴天。所以,他纔會說“地勢極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遠。”“北辰”,皇帝的象徵。“北辰遠”,就是皇帝越來越遠,離自己實現理想抱負的可能性越來越遠。

由此可見,這個典故用得極爲含蓄,但又極爲貼切。

其三,突破文體拘束。

《滕王閣序》採用了駢文文體。駢文也稱“四六文”,字數、對仗等格式上有極爲嚴苛的限制,非常難寫。很多駢文都會用“小序”來降低正文表達上的難度,即用散文問題事先交代時間、地點、事件等內容。陶淵明的《歸去來兮辭》就是這樣。

王勃雖然是帶着四六駢文的鐐銬,卻舞出了驚世駭俗的舞蹈。《滕王閣序》文筆縱橫,揮灑自如。詞藻富贍,語言濃豔,可謂辭采華茂。意氣風發,英才天縱,可謂骨氣奇高。不得不說,王勃才氣沖天,千載之下亦無人匹敵。

(二)大氣

首先,氣勢恢宏。

層巒聳翠,上出重霄。飛閣流丹,下臨無地。

一般的解讀,會關注以下幾點:

視角的變化。登臨滕王閣,作者視角變化極快。先目光上移,順着綠樹山巒,仰望到天空。再目光下移,如臨深淵,看不清地面。

色彩的搭配。“聳翠”,滿眼的碧綠,映襯在藍天白雲之間;“流丹”,明豔的硃紅,在翠綠中更加鮮豔。紅綠相配,一片燦然。

但是,我總覺得這樣的鑑賞還缺點什麼,我們來做一個對比:

秋蘭被長阪,朱華冒綠池。

這兩句是出自曹植的《公宴》詩,歷來備受稱頌。除因紅綠色差明顯而顏色搭配極佳外,詩中的“冒”字還極爲有神。

但同樣使用色彩,同樣是寫宴會的詩歌,曹植詩比王勃文缺少些氣魄。王勃的這四句,氣勢宏偉,上天入地,大開大合,彷彿天地都在他的筆下,他的胸次。精緻的作品也可以寫得很好,也可以成爲千古絕唱。但對我個人而言,雖然也很喜歡曹植的詩,但總覺得這兩句有點小家子氣,不如王勃寫得雄渾闊大。

《滕王閣序》中如此雄渾闊大的句子還有很多,再比如:

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

物華天寶,龍光射牛鬥之墟。

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紆其駭矚。

大家自行揣摩,這裏就不再一一講解了。

其次,思路開闊。

寫滕王閣,王勃不僅僅是寫眼前之景,更有大膽的聯想與想象。

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

“漁舟”一句,是眼前之景,而“雁陣”一句,則思接千里之外。王勃在漁舟晚唱的歌聲裏,他的魂魄已經漂泊到了衡陽,去嗅嗅那裏的寒氣,去聽聽那裏的'雁鳴。

王勃的思維,不僅僅是對景物有着開闊的聯想。他還由眼前的宴會,聯想到了歷史上最著名的宴會。

睢園綠竹,氣凌彭澤之樽;鄴水朱華,光照臨川之筆。

西漢樑孝王有睢園,那是當時名流雅集的超級沙龍,司馬相如、枚乘都曾是座上賓。

“鄴水”,也就是鄴城,是三國時期最大的文化沙龍所在地。召集人是曹丕、曹植二兄弟,三國時文化名流都在曹魏,而曹魏的名流都在鄴城。

“彭澤”,當然是指陶淵明,不用說,陶淵明也是大名士。

“臨川”,指謝靈運。名門之後,當世無雙的大名士。

如果王勃沒有開闊的思維,又怎能聯想到這些?如果沒有這些,文章又怎能熠熠生輝?《岳陽樓記》的寫作也是如此。據說范仲淹並沒有到岳陽樓,而是看着一張效果圖便寫出了錦繡文章。

所以說,無論是大作家的經典作品,還是同學寫作文,思維的開闊是極爲重要的,都應該學會合理的聯想和想象。

其三,意境高遠。

大氣的表現,還在意境高遠上。這裏我們不得不談談全文最著名的一句了。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一般的解讀,會關注以下幾點:

對仗工整。上句的“落霞”、“孤鶩”與下句的“秋水”、“長天”都是名詞性短語,對仗考究。且“當句對”。一句之中,“落霞”可對“孤鶩”,另一句中“秋水”正對“長天”。當然你可以說,唐詩這樣的詩句多得是,但是請注意:第一,王勃是現場完成,幾乎沒有時間做更多的思考;第二,王勃是初唐詩人,律詩、絕句這種對仗工整的“近體詩”還並未完全成熟。如非要拿杜甫的律詩來與之較量,顯然太失公允了。

動感與靜態並存。上句寫動,霞、鶩“齊飛”。視線隨景而動,把落霞寫活,突出景物神韻。下句寫靜,水天一色,側重於內心因景而靜,突出了觀景之人氣韻。

色彩亦真亦幻,難以描摹。落霞,明麗燦爛中,卻因孤鶩的那幾個小黑點透出了陰沉。秋水似藍非綠,與天相接,不辨哪裏是天,哪裏是水。我看過一些表現這兩句詩的畫作,均覺得不滿意。不是因爲作者的水平不夠,而是詩句一但凝定爲具體影像,便失去了變幻不定的種種可能。這正如我們常常詬病影視劇的改編不如原著精彩,道理是一樣的。

還有人說,這兩句並非原創:

落花與芝蓋齊飛,楊柳共春旗一色。

這兩句是南朝庾信《馬射賦》中的句子,據說是王勃模擬的藍本所在。拿出庾信的文句來,並不是批評庾信寫的不好。相反,他寫得很好。杜甫就非常推崇庾信,說“庾信文章老更成,凌雲健筆意縱橫”。

庾信的詩句是原創性的,給了王勃一個巨人的肩膀。當然,一比意境,二者就有高下之分了。打個比方,庾信的詩是小家碧玉,雖然也有幾分姿色,但畢竟落了俗氣。王勃的詩句則是大家閨秀,眉目之間有山水,談吐之間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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