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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經典詩詞大盤點

紅樓夢2.21W

曹雪芹的《紅樓夢》,是一部詩化了的小說傑作。它那行雲流水般的散文中,處處沁透着詩情的芬芳。《紅樓夢》中的大量詩詞曲賦,猶如鑲嵌在碧海青天裏的珍珠和明星,閃耀出奇異的光芒。《紅樓夢》在中國小說史乃至中國文學史上的崇高地位,有口皆碑,無人不曉。下面是紅樓夢中的經典詩詞大盤點:

紅樓夢經典詩詞大盤點

《青埂峯偈》

無材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此係身前身後事,倩誰記去作奇傳?

《嘲頑石詩》

女媧煉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失去幽靈真境界,幻來親就臭皮囊。

好知運敗金無彩,堪嘆時乖玉不光。白骨如山忘姓氏,無非公子與紅妝。

《癩頭僧》 瘋話

慣養嬌生笑你癡,菱花空對雪澌澌。好防佳節元宵後,便是煙消火滅時。

《癩頭和尚弄玉》

天不拘兮地不羈,心頭無喜亦無悲,卻因鍛鍊通靈後,便向人間覓是非。

可嘆你今日這番經歷:粉漬脂痕污寶光,綺櫳晝夜困鴛鴦。沉酣一夢終須醒,冤孽償清好散場!

西江月二詞批寶玉

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原來草莽。潦倒不通世務,愚頑怕讀文章。

行爲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富貴不知樂業,貧窮難耐淒涼。可憐辜負好韶光,於國於家無望。

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寄言紈絝與膏粱:莫效此兒形狀!

寶黛:可嘆停機德,堪憐詠絮才。玉帶林中掛,金簪雪裏埋。

元春:二十年來辨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闈。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夢歸。

探春:才自精明志自高,生於末世運偏消。清明涕送江邊望,千里東風一夢遙。

湘雲:富貴又何爲,襁褓之間父母違。展眼吊斜暉,湘江水逝楚雲飛。

妙玉: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

迎春: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閨花柳質,一載赴黃粱。

王熙鳳:凡鳥偏從末世來,都知愛慕此生才。一從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巧姐:勢敗休雲貴,家亡莫論親。偶因濟劉氏,巧得遇恩人。

李紈:桃李春風結子完,到頭誰似一盆蘭。如冰水好空相妒,枉與他人作笑談。

可卿: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

晴雯:霽月難逢,彩雲易散。心比天高,身爲低下。風流靈巧招人怨。壽夭多因毀謗生,多情公子空牽念。

襲人:枉自溫柔和順,空雲似桂如蘭,堪羨優伶有福,誰知公子無緣。

香菱:

根並荷花一莖香,平生遭際實堪傷。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

勘破三春景不長,緇衣頓改昔年妝。可憐繡戶侯門女,獨臥青燈古佛旁。

引子

開闢鴻蒙,誰爲情種?都只爲風月情濃。趁着這奈何天,傷懷日,寂寥時,試遣愚衷。因此上演出這懷金悼玉的紅樓夢。

《終身誤》

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對着,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

《枉凝眉》

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

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經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

《恨無常》 元春

喜榮華正好,恨無常又到。眼睜睜,把萬事全拋。盪悠悠,把芳魂消耗。

望家鄉,路遠山高。故向爹孃夢裏相尋告:兒命已入黃泉,天倫呵,須要退步抽身早!

《分骨肉》 探春

一帆風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園齊來拋閃。恐哭損殘年,告爹孃,休把兒懸念。

自古窮通皆有定,離合豈無緣?從今分兩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牽連。

《喜冤家》 迎春

中山狼,無情獸,全不念當日根由。一味的驕奢放蕩貪還構。

覷着那,侯門豔質同蒲柳,作踐的,公府千金似下流。嘆芳魂豔魄,一載盪悠悠。

《世難容》 妙玉

氣質美如蘭,才華阜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

你道是啖肉食腥羶,視綺羅俗厭,卻不知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可嘆這,青燈古殿人將老,辜負了,

紅粉朱樓春色闌。到頭來,依舊是風塵骯髒違心願。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須,王孫公子嘆無緣。

《樂中悲》 湘雲

襁褓中,父母嘆雙亡。縱居那綺羅叢,誰知嬌養?幸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

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好一似,霽月光風耀玉堂。廝配得才貌仙郎,博得個地久天長,

准折得幼年時坎坷形狀。終久是雲散高唐,水涸湘江。這是塵寰中消長數應當,何必枉悲傷!

《虛花悟》 惜春

將那三春看破,桃紅柳綠待如何?把這韶華打滅,覓那清淡天和。說什麼,天上夭桃盛,雲中杏蕊多。

到頭來,誰把秋捱過?則看那,白楊村裏人嗚咽,青楓林下鬼吟哦。更兼着,連天衰草遮墳墓。

這的是,昨貧今富人勞碌,春榮秋謝花折磨。似這般,生關死劫誰能躲?聞說道,西方寶樹喚婆娑,上結着長生果。

《聰明累》 鳳姐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後性空靈。家富人寧,終有個家亡人散各奔騰。枉費了,

意懸懸半世心,好一似,盪悠悠三更夢。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呀!一場歡喜忽悲辛。嘆人世,終難定!

《留餘慶》 巧姐

留餘慶,留餘慶,忽遇恩人,幸孃親,幸孃親,積得陰功。

勸人生,濟困扶窮,休似俺那愛銀錢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減,上有蒼穹。

《好事終》 秦可卿

畫樑春盡落香塵。擅風情,秉月貌,便是敗家的根本。箕裘頹墮皆從敬,家事消亡首罪寧。宿孽總因情。

《晚韶華》 李紈

鏡裏恩情,更那堪夢裏功名!那美韶華去之何迅!再休提鏽帳鴛衾。只這帶珠冠,披鳳襖,也抵不了無常性命。

雖說是,人生莫受老來貧,也須要陰騭積兒孫。氣昂昂頭戴簪纓,氣昂昂頭戴簪纓,光燦燦胸懸金印,威赫赫爵祿高登,

威赫赫爵祿高登,昏慘慘黃泉路近。問古來將相可還存?也只是虛名兒與後人欽敬。

收尾 飛鳥各投林

爲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裏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

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冤冤相報實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

欲知命短問前生,老來富貴也真僥倖。看破的,遁入空門,癡迷的,枉送了性命。

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中秋對月》

未卜三生願,頻添一段愁。悶來時斂額,行去幾回頭。自顧風前影,誰堪月下儔?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樓。

《中秋對月》

時逢三五便團圓,滿把晴光護玉欄。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

《紅梅花》

"紅"字 邢岫煙

桃未芳菲杏未紅,衝寒先已笑東風。魂飛庾嶺春難辨,霞隔羅浮夢未通。

綠萼添妝融寶炬,縞仙扶醉跨殘虹。看來豈是尋常色,濃淡由他冰雪中。

"梅"字 李紋

白梅懶賦賦紅梅,逞豔先迎醉眼開。凍臉有痕皆是血,醉心無恨亦成灰。

誤吞丹藥移真骨,偷下瑤池脫舊胎。江北江南春燦爛,寄言蜂蝶漫疑猜。

"花"字 薛寶琴

疏是枝條豔是花,春妝兒女競奢華。閒庭曲檻無餘雪,流水空山有落霞。

幽夢冷隨紅袖笛,遊仙香泛絳河槎。前身定是瑤臺種,無復相疑色相差。

《好了歌》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好了歌解注》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牀,衰草枯楊,曾爲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樑,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

說什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今宵紅燈帳底臥鴛鴦。

金滿箱,銀滿箱,展眼乞丐人皆謗。正嘆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梁。

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槓,昨憐破襖寒,

今嫌紫蟒長: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爲他人作嫁衣

《警幻仙子賦》

方離柳塢,乍出花房。但行處,鳥驚庭樹,將到時,影度迴廊。

仙袂乍飄兮,聞麝蘭之馥郁,荷衣欲動兮,聽環佩之鏗鏘。靨笑春桃兮,雲堆翠髻,脣綻櫻顆兮,榴齒含香。

纖腰之楚楚兮,迴風舞雪,珠翠之輝輝兮,滿額鵝黃。出沒花間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飛若揚。

蛾眉顰笑兮,將言而未語,蓮步乍移兮,待止而欲行。羨彼之良質兮,冰清玉潤,羨彼之華服兮,閃灼文章。

愛彼之貌容兮,香培玉琢,美彼之態度兮,鳳翥龍翔。其素若何,春梅綻雪。其潔若何,秋菊被霜。

其靜若何,鬆生空谷。其豔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龍遊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應慚西子,實愧王嬙。

奇矣哉,生於孰地,來自何方,信矣乎,瑤池不二,紫府無雙。果何人哉?如斯之美也!

詠白海棠限門盆魂痕昏——

探春

斜陽寒草帶重門,苔翠盈鋪雨後盆。玉是精神難比潔,雪爲肌骨易銷魂。

芳心一點嬌無力,倩影三更月有痕。莫謂縞仙能羽化,多情伴我詠黃昏。

寶釵

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甕灌苔盆。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

淡極始知花更豔,愁多焉得玉無痕。欲償白帝憑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

寶玉

秋容淺淡映重門,七節攢成雪滿盆。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爲魂。

曉風不散愁千點,宿雨還添淚一痕。獨倚畫欄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黃昏。

黛玉

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爲土玉爲盆。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

湘雲

其一

神仙昨日降都門,種得藍田玉一盆。自是霜娥偏愛冷,非關倩女亦離魂。

秋陰捧出何方雪,雨漬添來隔宿痕。卻喜詩人吟不倦,豈令寂寞度朝昏。

其二

蘅芷階通蘿薜門,也宜牆角也宜盆。花因喜潔難尋偶,人爲悲秋易斷魂。

玉燭滴乾風裏淚,晶簾隔破月中痕。幽情慾向嫦娥訴,無奈虛廊夜色昏。

菊花詩——

《憶菊》 蘅蕪君

悵望西風抱悶思,蓼紅葦白斷腸時。空籬舊圃秋無跡,瘦月清霜夢有知。

念念心隨歸雁遠,寥寥坐聽晚砧癡,誰憐我爲黃花病,慰語重陽會有期。

《種菊》 怡紅公子

攜鋤秋圃自移來,籬畔庭前故故栽。昨夜不期經雨活,今朝猶喜帶霜開。

冷吟秋色詩千首,醉酹寒香酒一杯。泉溉泥封勤護惜,好知井徑絕塵埃。

《供菊》 枕霞舊友

彈琴酌酒喜堪儔,几案婷婷點綴幽。隔座香分三徑露,拋書人對一枝秋。

霜清紙帳來新夢,圃冷斜陽憶舊遊。傲世也因同氣味,春風桃李未淹留。

《畫菊》 蘅蕪君

詩餘戲筆不知狂,豈是丹青費較量。聚葉潑成千點墨,攢花染出幾痕霜。

淡濃神會風前影,跳脫秋生腕底香。莫認東籬閒採掇,粘屏聊以慰重陽。

《簪菊》 蕉下客

瓶供籬栽日日忙,折來休認鏡中妝。長安公子因花癖,彭澤先生是酒狂。

短鬢冷沾三徑露,葛巾香染九秋霜。高情不入時人眼,拍手憑他笑路旁。

《菊夢》 瀟湘妃子

籬畔秋酣一覺清,和雲伴月不分明。登仙非慕莊生蝶,憶舊還尋陶令盟。

睡去依依隨雁斷,驚回故故惱蛩鳴。醒時幽怨同誰訴,衰草寒煙無限情。

《訪菊》 怡紅公子

閒趁霜晴試一遊,酒杯藥盞莫淹留。霜前月下誰家種,檻外籬邊何處愁。

蠟屐遠來情得得,冷吟不盡興悠悠。黃花若解憐詩客,休負今朝掛杖頭。

《對菊》 枕霞舊友

別圃移來貴比金,一叢淺淡一叢深。蕭疏籬畔科頭坐,清冷香中抱膝吟。

數去更無君傲世,看來惟有我知音。秋光荏苒休辜負,相對原宜惜寸陰。

《詠菊》 瀟湘妃子

無賴詩魔昏曉侵,繞籬欹石自沉音。毫端蘊秀臨霜寫,口齒噙香對月吟。

滿紙自憐題素怨,片言誰解訴秋心。一從陶令平章後,千古高風說到今。

《問菊》 瀟湘妃子

欲訊秋情衆莫知,喃喃負手叩東籬。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爲底遲?

圃露庭霜何寂寞,鴻歸蛩病可相思?休言舉世無談者,解語何妨片語時。

《菊影》 枕霞舊友

秋光疊疊復重重,潛度偷移三徑中。窗隔疏燈描遠近,籬篩破月鎖玲瓏。

寒芳留照魂應駐,霜印傳神夢也空。珍重暗香休踏碎,憑誰醉眼認朦朧。

《殘菊》 蕉下客

露凝霜重漸傾欹,宴賞才過小雪時。蒂有餘香金淡泊,枝無全葉翠離披。

半牀落月蛩聲病,萬里寒雲雁陣遲。明歲秋風知再會,暫時分手莫相思。

詠柳——

《如夢令》 湘雲

豈是繡絨殘吐,捲起半簾香霧,纖手自拈來,空使鵑啼燕妒。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別去。

《西江月》 寶琴

漢苑零星有限,隋堤點綴無窮。三春事業付東風,明月梅花一夢。

幾處落紅庭院,誰家香雪簾櫳?江南江北一般同,偏是離人恨重!

《如夢令》 黛玉

粉墮百花州,香殘燕子樓。一團團逐對成逑。飄泊亦如人命薄,空繾綣,說風流。

草木也知愁,韶華竟白頭!嘆今生誰舍誰收?嫁與東風春不管,憑爾去,忍淹留。

《臨江仙》 寶釵

白玉堂前春解舞,東風捲得均勻。蜂團蝶陣亂紛紛。幾曾隨逝水,豈必委芳塵。

萬縷千絲終不改,任他隨聚隨分。韶華休笑本無根,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雲!

大觀園題詠——

《曠性怡情匾額》 迎春

園成景備特精奇,奉命羞題額曠怡。誰信世間有此境,游來寧不暢神思?

《文章造化匾額》 惜春

山水橫拖千里外,樓臺高起五雲中。園修日月光輝裏,景奪文章造化功。

《凝暉鍾瑞匾額》 寶釵

芳園築向帝城西,華日祥雲籠罩奇。高柳喜遷鶯出谷,修篁時待鳳來儀。

文風已著宸遊夕,孝化應隆歸省時。睿藻仙才盈彩筆,自慚何敢再爲辭。

有《鳳來儀臣》 寶玉謹題

秀玉初成實,堪宜待鳳凰。竿竿青欲滴,個個綠生涼。迸砌妨階水,穿簾礙鼎香。莫搖清碎影,好夢晝初長。

《怡紅快綠》

深庭長日靜,兩兩出嬋娟。綠蠟春猶卷,紅妝夜未眠。憑欄垂絳袖,倚石護青煙。對立東風裏,主人應解憐。

《萬象爭輝匾額》 探春

名園築出勢巍巍,奉命何慚學淺微。精妙一時言不出,果然萬物生光輝。

《文采風流匾額》 李紈

秀水明山抱復回,風流文采勝蓬萊。綠裁歌扇迷芳草,紅襯湘裙舞落梅。

珠玉自應傳盛世,神仙何幸下瑤臺。名園一自邀遊賞,未許凡人到此來。

《世外仙源匾額》 林黛玉

名園築何處,仙境別紅塵。借得山川秀,添來景物新。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何幸邀恩寵,宮車過往頻。

《蘅芷清芬》

蘅蕪滿淨苑,蘿薜助芬芳。軟襯三春草,柔拖一縷香。輕煙迷曲徑,冷翠滴迴廊。誰謂池塘曲,謝家幽夢長。

《杏簾在望》

杏簾招客飲,在望有山莊。菱荇鵝兒水,桑榆燕子樑。一畦春韭綠,十里稻花香。盛世無飢餒,何須耕織忙。

《春夜即事》

霞綃雲幄任鋪陳,隔巷蟆更聽未真。枕上輕寒窗外雨,眼前春色夢中人。

盈盈燭淚因誰泣,點點花愁爲我嗔。自是小鬟嬌懶慣,擁衾不耐笑言頻。

《秋夜即事》

絳芸軒裏絕喧譁,桂魄流光浸茜紗。苔鎖石紋容睡鶴,井飄桐露溼棲鴉。

抱衾婢至舒金鳳,倚檻人歸落翠花。靜夜不眠因酒渴,沉煙重撥索烹茶。

《夏夜即事》

倦繡佳人幽夢長,金籠鸚鵡喚茶湯。窗明麝月開宮鏡,室靄檀雲品御香。

琥珀杯傾荷露滑,玻璃檻納柳風涼。水亭處處齊紈動,簾卷朱樓罷晚妝

《冬夜即事》

梅魂竹夢已三更,錦やむ衾睡未成。鬆影一庭惟見鶴,梨花滿地不聞鶯。

女兒翠袖詩懷冷,公子金貂酒力輕。卻喜侍兒知試茗,掃將新雪及時烹

寶玉 《食螃蟹詠》

持螯更喜桂陰涼,潑醋擂姜興欲狂。饕餮王孫應有酒,橫行公子卻無腸。

臍間積冷饞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原爲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

寶釵 《食螃蟹詠》

桂靄桐陰坐舉殤,長安涎口盼重陽。眼前道路無經緯,皮裏春秋空黑黃。

酒未敵腥還用菊,性防積冷定須姜。於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餘禾黍香。

黛玉 《食螃蟹詠》

鐵甲長戈死未忘,堆盤色相喜先嚐。螯封嫩玉雙雙滿,殼凸紅脂塊塊香。

多肉更憐卿八足,助情誰勸我千觴。對斯佳品酬佳節,桂拂清風菊帶霜。

《蘆雪庵爭聯即景詩》

一夜北風緊,開門雪尚飄。入泥憐潔白,匝地惜瓊瑤。有意榮枯草,無心飾萎苕。價高村釀熟,年稔府粱饒。

葭動灰飛管,陽回鬥轉杓。寒山已失翠,凍浦不聞潮。易掛疏枝柳,難堆破葉蕉。麝煤融寶鼎,綺袖籠金貂。

光奪窗前鏡,香粘壁上椒。斜風仍故故,清夢轉聊聊。何處梅花笛?誰家碧玉簫?鰲愁坤軸陷,龍鬥陣雲銷。

野岸回孤棹,吟鞭指灞橋。賜裘憐撫戍,加絮念徵徭。坳垤審夷險,枝柯怕動搖。皚皚輕趁步,翦翦舞隨腰。

煮芋成新賞,撒鹽是舊謠。葦蓑猶泊釣,林斧不聞樵。伏象千峯凸,盤蛇一徑遙。花緣經冷聚,色豈畏霜凋。

深院驚寒雀,空山泣老11。階墀隨上下,池水任浮漂。照耀臨清曉,繽紛入永宵。誠忘三尺冷,瑞釋九重焦。

僵臥誰相問,狂遊客喜招。天機斷縞帶,海市失鮫綃。寂寞對臺榭,清貧懷簞瓢。烹茶冰漸沸,煮酒葉難燒。

沒帚山僧掃,埋琴稚子挑。石樓閒睡鶴,錦技暖親貓。月窟翻銀浪,霞城隱赤標。沁梅香可嚼,淋竹醉堪調。

或溼鴛鴦帶,時凝翡翠翹。無風仍脈脈,不雨亦瀟瀟。欲志今朝樂,憑詩祝舜堯。

三五中秋夕聯句

三五中秋夕,清遊擬上元。撒天箕斗燦,匝地管絃繁。幾處狂飛盞,誰家不啓軒。輕寒風剪剪,良夜景暄暄。

爭餅嘲黃髮,分瓜笑綠嬡。香新榮玉桂,色健茂金萱。蠟燭輝瓊傳,花鼓濫喧,。晴光搖院宇,觥籌亂綺園。

分曹尊一令,射覆聽三宣。骰彩紅成點,素彩接乾坤。賞罰無賓主,吟詩序仲昆。構思時倚檻,擬景或依門。

酒盡情猶在,更殘樂已諼。漸聞語笑寂,空剩雪霜痕。階露團朝菌,庭煙斂夕ク。秋湍瀉石髓,風葉聚雲根。

寶婺情孤潔,人向廣寒奔。犯鬥邀牛女,乘槎待帝孫。虛盈輪莫定,晦朔魄空存。壺漏聲將涸,窗燈焰已昏。

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香篆銷金鼎,脂冰膩玉盆。簫增嫠婦泣,衾倩侍兒溫。空帳懸文鳳,閒屏掩彩鴛。

露濃苔更滑,霜重竹難捫。猶步縈紆沼,還登寂歷原。石奇神鬼搏,木怪虎狼蹲。必細朝光透,罘思曉露屯。

振林千樹鳥,啼谷一聲猿。歧熟焉忘徑,泉知不問源。鐘鳴櫳翠寺,雞唱稻香村。有興悲何繼,無愁意豈煩。

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誰言。徹旦休雲倦,烹茶更細論。

寶琴 《懷古絕句十首》

赤壁懷古其一

赤壁沉埋水不流,徒留名姓載空舟。喧闐一炬悲風冷,無限英魂在內遊。

交趾懷古其二

銅鑄金鏞振紀綱,聲傳海外播戎羌。馬援自是功勞大,鐵笛無煩說子房。

鐘山懷古其三

名利何曾伴汝身,無端被詔出凡塵。牽連大抵難休絕,莫怨他人嘲笑頻。

淮陰懷古其四

壯士須防惡犬欺,三齊位定蓋棺時。寄言世俗休輕鄙,一飯之恩死也知。

廣陵懷古其五

蟬噪鴉棲轉眼過,隋堤風景近如何。只緣佔得風流號,惹得紛紛口舌多。

桃葉渡懷古其六

衰草閒花映淺池,桃枝桃葉總分離。六朝樑棟多如許,小照空懸壁上題。

青冢懷古其七

黑水茫茫咽不流,冰弦撥盡曲中愁。漢家制度誠堪嘆,樗櫟應慚萬古羞。

馬嵬懷古其八

寂寞脂痕漬汗光,溫柔一旦付東洋。只因遺得風流跡,此日衣衾尚有香。

蒲東寺懷古其九

小紅骨踐最身輕,私掖偷攜強撮成。雖被夫人時吊起,已經勾引彼同行。

梅花觀懷古其十

不在梅邊在柳邊,箇中誰拾畫嬋娟。團圓莫憶春香到,一別西風又一年。

香菱 《詠月詩三首》

其一

月掛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團團。詩人助興常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觀。

翡翠樓邊懸玉鏡,珍珠簾外掛冰盤。良宵何用燒銀燭,晴彩輝煌映畫欄。

其二

非銀非水映窗寒,拭看晴空護玉盤。淡淡梅花香欲染,絲絲柳帶露初幹。

只疑殘粉塗金砌,恍若輕霜抹玉欄。夢醒西樓人跡絕,餘容猶可隔簾看。

其三

精華欲掩料應難,影自娟娟魄自寒。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輪雞唱五更殘。

綠蓑江上秋聞笛,紅袖樓頭夜倚欄。博得嫦蛾應借問,緣何不使永團圓!

《五美吟》

西施

一代傾城逐浪花,吳宮空自憶兒家。效顰莫笑東村女,頭白溪邊尚浣紗。

虞姬

腸斷烏騅夜嘯風,虞兮幽恨對重瞳。黥彭甘受他年醢,飲劍何如楚帳中。

明妃

絕豔驚人出漢宮,紅顏命薄古今同。君王縱使輕顏色,予奪權何畀畫工?

綠珠

瓦礫明珠一例拋,何曾石尉重嬌嬈。都緣頑福前生造,更有同歸慰寂寥。

紅拂

長揖雄談態自殊,美人巨眼識窮途。尸居餘氣楊公幕,豈得羈縻女丈夫。

《桃花行》

桃花簾外東風軟,桃花簾內晨妝懶。簾外桃花簾內人,人與桃花隔不遠。東風有意揭簾櫳,花欲窺人簾不卷。

桃花簾外開仍舊,簾中人比桃花瘦。花解憐人花也愁,隔簾消息風吹透。風透湘簾花滿庭,庭前春色倍傷情。

閒苔院落門空掩,斜日欄杆人自憑。憑欄人向東風泣,茜裙偷傍桃花立。桃花桃葉亂紛紛,花綻新紅葉凝碧。

霧裹煙封一萬株,烘樓照壁紅模糊。天機燒破鴛鴦錦,春酣欲醒移珊枕。侍女金盆進水來,香泉影蘸胭脂冷。

胭脂鮮豔何相類,花之顏色人之淚,若將人淚比桃花,淚自長流花自媚。淚眼觀花淚易幹,淚乾春盡花憔悴。

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飛人倦易黃昏。一聲杜宇春歸盡,寂寞簾櫳空月痕!

《秋窗風雨夕》

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已覺秋窗秋不盡,那堪風雨助淒涼!助秋風雨來何速!驚破秋窗秋夢綠。

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淚燭。淚燭搖搖爇短檠,牽愁照恨動離情。誰家秋院無風入?何處秋窗無雨聲?

羅衾不奈秋風力,殘漏聲催秋雨急。連宵脈脈復颼颼,燈前似伴離人泣。寒煙小院轉蕭條,疏竹虛窗時滴瀝。

不知風雨幾時休,已教淚灑窗紗溼。

《葬花詞》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

手把花鋤出繡閨,忍踏落花來複去。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

三月香巢已壘成,樑間燕子太無情!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樑空巢也傾。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覓。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悶殺葬花人,獨倚花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

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怪奴底事倍傷神,半爲憐春半惱春:

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願奴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天盡頭,何處有香丘?未若錦囊收豔骨,一え淨土掩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

強於污淖陷渠溝。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題舊帕三首》

眼空蓄淚淚空垂,暗灑閒拋卻爲誰?尺幅鮫綃勞解贈叫人焉得不傷悲!

拋珠滾玉只偷潸,鎮日無心鎮日閒,枕上袖邊難拂拭,任他點點與斑斑。

綵線難收面上珠,湘江舊跡已模糊,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識香痕漬也無?

柳絮詞——

湘雲 《如夢令》

豈是繡絨殘吐,捲起半簾香霧,纖手自拈來,空使鵑啼燕妒。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別去。

探春、寶玉 《南柯子》

空掛纖纖縷,徒垂絡絡絲,也難綰系也難羈,一任東西南北各分離。

落去君休惜,飛來我自知。鶯愁蝶倦晚芳時,縱是明春再見隔年期!

黛玉 《唐多令》

粉墮百花州,香殘燕子樓。一團團逐對成。飄泊亦如人命薄,空繾綣,說風流。

草木也知愁,韶華竟白頭!嘆今生誰舍誰收?嫁與東風春不管,憑爾去,忍淹留

寶琴 《西江月》

漢苑零星有限,隋堤點綴無窮。三春事業付東風,明月梅花一夢。

幾處落紅庭院,誰家香雪簾櫳?江南江北一般同,偏是離人恨重!

寶釵 《臨江仙》

白玉堂前春解舞,東風捲得均勻。蜂團蝶陣亂紛紛。幾曾隨逝水,豈必委芳塵。

萬縷千絲終不改,任他隨聚隨分。韶華休笑本無根,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雲!

寶玉 《紫菱洲歌》

池塘一夜秋風冷,吹散芰荷紅玉影。蓼花菱葉不勝愁,重露繁霜壓纖梗。

不聞永晝敲棋聲,燕泥點點污棋枰。古人惜別憐朋友,況我今當手足情!

寶釵 《寄黛玉詩》

悲時序之遞嬗兮,又屬清秋。感遭家之不造兮,獨處離愁。北堂有萱兮,何以忘憂?

無以解憂兮,我心咻咻。雲憑憑兮秋風酸,步中庭兮霜葉幹。何去何從兮,失我故歡。靜言思之兮惻肺肝!

惟鮪有潭兮,惟鶴有樑。鱗甲潛伏兮,羽何長!搔首問兮茫茫,高天厚地兮,誰知餘之永傷。

銀河耿耿兮寒氣侵,月色橫斜兮,玉漏沉。憂心炳炳兮,發我哀吟,吟復吟兮,寄我知音。

寶玉 《紫菱洲傷懷》

池塘一夜秋風冷,吹散芰荷紅玉影。蓼花菱葉不勝愁,重露繁霜壓纖梗。

不聞永晝敲棋聲,燕泥點點污棋枰。古人惜別憐朋友,況我今當手足情!

寶玉 讀《南華經》偈

你證我證,心證意證。是無有證,斯可雲證。無可雲證,是立足境。無立足境,是方乾淨。

《寄生草》

無我原非你,從他不解伊。肆行無礙憑來去。茫茫着甚悲愁喜,紛紛說甚親疏密。

從前碌碌卻因何,到如今回頭試想真無趣!

二、簡評《紅樓夢》中的詩詞曲賦——轉載自史樹斌先生的個人博客

說起詩詞我們大家很容易想到唐詩宋詞哪怕是元曲;很博客容易想到李白、杜甫蘇東坡、李清照甚至於馬致遠、關漢卿,但是恐怕很少有人會跟《紅樓夢》聯繫起來,跟一個寫小說的曹雪芹聯繫在一起的。事實卻不是這樣的,曹雪芹實際上是很會寫詩的,這個從與他同時代的友人寫給他的詩中就可以看出來,比如有個叫敦誠的人就這樣寫到“愛君詩筆有奇氣,直追昌谷破籬樊。”“知君詩膽昔如鐵,堪與刀穎交寒光。”還有個叫張宜泉的這樣寫到“君詩曾未等閒吟,破剎今遊寄興深。”從這些友人的詩中我們不難看出曹雪芹的詩應該寫的不錯,可惜的是曹雪芹並沒有詩作傳世,不過讓我們欣喜的是還有《紅樓夢》,《紅樓夢》裏面還有不少琅琅上口值得稱頌的好詩,比如那如千古絕唱般的《葬花吟》再如那寄託無限哀思的《芙蓉女兒誄》。今天我們就來共同談《紅樓夢》裏的詩詞歌賦。我們先來總體探討一下它們共同的特點,或者說與其他古典小說中詩詞曲賦的不同。

真正的“文備衆體”

我國人民引以爲榮的偉大文學家曹雪芹,除了有一部不幸成爲殘稿、由後人續補而成的長篇小說《紅樓夢》傳世以外,幾乎什麼別的文字都沒有儲存下來。然而,誰也不會懷疑他的多才多藝。小說家要把複雜的生活現象成功地描繪下來,組成廣闊的時代畫卷,這需要有多方面的知識和修養。在這一點上,曹雪芹的才能是非凡的。他能文會詩,工曲善畫,博識多見,雜學旁收,三教九流無所不曉。

自唐傳奇開始,“文備衆體”雖然已經成爲我國小說體裁的一個特點,但畢竟多數情況下都是在故事情節需要渲染鋪張或表示感慨詠歎的時候,加幾首詩詞或一段贊賦駢文來增加效果,所謂“衆體”,實在也有限得很。《紅樓夢》則不然,除小說的主體文字本身也兼收了“衆體”之所長外,其它如詩、詞、曲、歌、謠、諺、贊、誄、偈語、辭賦、聯額、書啓、燈謎、酒令、駢文、擬古文……等等,應有盡有。以詩而論,有五絕、七絕、五律、七律、排律、歌行、騷體,有詠懷詩、詠物詩、懷古詩、即事詩、即景詩、謎語詩、打油詩,有限題的、限韻的、限詩體的、同題分詠的、分題和詠的,有應制體、聯句體、擬古體,有擬初唐《春江花月夜》之格的,有仿中晚唐《長恨歌》、《擊甌歌》之體的,有師楚人《離騷》、《招魂》等作而大膽創新的……,五花八門,豐富多彩。這纔是真正的“文備衆體”,是其它小說中不曾見到的。

小說的有機組成部份

《紅樓夢》中的詩詞曲賦是小說故事情節和人物描寫的有機組成部份,我認爲這是有別於其他小說的最大特點。

當然,其他小說也有把詩詞組織在故事情節中的,比如小說中某人物所寫的與某事件有關的詩等等,但在多數情況下,則是可有可無的閒文。如果我們翻開李卓吾所評的一百回本《明容與堂刻本水滸傳》,就會發現它的詩和駢體贊文,要比後來通行的一百二十回本或七十回本來得多,但其中有一些被評者認爲是多餘的,標了 “可刪”等字樣。的確,這些無關緊要的附加文字,刪去後並不影響內容的表達,有時倒反而使小說文字更加緊湊、乾淨。有些夾入小說 的詩詞贊賦,雖則在形容人物、景象、事件和渲染環境氣氛上也有一定作用,但總不如正文那樣重要,有些讀者不耐煩看,碰到就跳過去,似乎也沒有多大影響。

《紅樓夢》則不然。它的極大多數詩詞曲賦都是融合在小說的故事情節中的,如果略去不看,常常不能把前後文意弄明白,或者等於沒有看那一部份的情節。比如寶玉夢遊太虛幻境所看到的十二釵冊子判詞和曲子,倘若我們跳過不看,或者也像寶玉那樣“看了不解”,覺得“無甚趣味”,那麼,我們能知道的至多是寶玉做了一個荒唐的夢,甚至簡直自己也有點像在夢中。而讀第二十二回中的許多燈謎詩,如果只把它當成猜謎遊戲而不理解它的寓意,那麼,我們連這一回的回目“制燈謎賈政悲讖語”的意思也將看不懂了。下面我們從兩個方面來進一步探討《紅樓夢》中的詩詞曲賦是小說故事情節和人物描寫的有機組成部份。

按頭制帽詩即其人

《紅樓夢》的詩詞曲賦是從屬於人物形象的塑造和故事情節的描述的需要的,而不是相反,這是《紅樓夢》中的詩詞曲賦不同於一些流俗小說的最顯著、最重要的特點之一,這些詩詞曲賦之所以富有藝術生命力,主要原因也在於此。用茅盾同志所作的比喻來說,叫做“按頭制帽”。(見《夜讀偶記》)

要描寫一羣很聰明而富有才情的兒女們賦詩填詞已經很不易了,再要把各人的所作擬寫得詩如其人,都符合他們各自的個性、修養、特點,那必然加倍的困難。海棠詩社諸芳所詠,黛玉的風流別致,寶釵的含蓄渾厚,湘雲的清新灑脫,都各有個性,互不相犯。黛玉作《桃花行》,寶玉一看便知出於誰手,寶琴誑他說是自己寫的,寶玉就不信,說“這聲調口氣迥乎不像蘅蕪之體”,還說“姐姐斷不許妹妹有此傷悼語句,妹妹雖有此才,比不得林妹妹曾經離喪,作此哀音。”這些話表明作者在模擬小說中各人所寫的`詩詞時,心目之中已經存有每人的“聲調口氣”,“瀟湘之稿”絕不同於“蘅蕪之體”。而且在賦予人物某些特點時,還考慮到他的爲人行事以及與身世經歷之間的聯繫。寶釵的“淡極始知花更豔”,不但是詠白海棠的佳句,而且完全符合她爲人寡語罕言、安分守時、喜歡素樸淡雅、潔淨無華的個性特點。湘雲的“也宜牆角也宜盆”,當然是贊好花處處相宜,但好像也藉此道出了她對自幼在綺羅叢中受到嬌養,如今卻來投靠賈門、寄人籬下的環境改變滿不在乎的那種“闊大寬宏”的氣量風度。被評爲壓卷之作的《詠菊》詩說:“滿紙自憐題素怨,片言誰解訴秋心。”大有“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癡,誰解其中味”的味道,只是已女性化了而已,這樣幽怨寂寞的心聲,自然非要出自黛玉筆下不可。作者讓史湘雲的《詠白海棠》詩“壓倒羣芳”(脂評語),讓林黛玉在《菊花詩》諸詠中奪魁,讓薛寶釵所諷和的《螃蟹詠》被衆人推爲“絕唱”,以吟詠者的某種氣質、生活態度與所詠之物的特性或詠某物最相宜的詩風相暗合,這也是作者的精心安排。

曹雪芹把“追蹤躡跡”地忠實描寫生活作爲自己寫小說的美學理想,因而,我們在小說中常常可以讀到一些就詩本身看寫得很不像樣,但從模擬對象來說卻是非常成功的詩。比如,綽號“二木頭”的迎春,作者寫她缺乏才情,不大會做詩,所以猜詩謎也猜不對,行酒令一開口就錯了韻。她奉元春之命所題的匾額叫“曠性怡情”,倒像這位懦小姐對諸事得失都不計較、聽之任之的生活態度的自然流露。她勉強湊成一絕,內容最爲空洞,如說“奉命羞題額曠怡”、“游來寧不暢神思”,詩句既拙稚,意思也不過是匾額的一再重複,像這樣能使讀者從所作想見其爲人的詩,實在是模擬得絕妙的很。

在香菱學詩的情節中,作者還把自己談詩、寫詩的體會故事化了。他揣摩初學者習作中易犯的通病,仿效他們的筆調,把他們在實踐中不同階段的成績都一一真實地再現出來,這實在比自己出面做幾首好詩更難得多。

再如,芸兒所寫的書信、賈環所制的謎語、薛蟠所說的酒令,都無不令人絕倒。他們寫的、講的之所以可笑,原因各不相同,也各體現不同個性,絕無雷同,然而又都可以看出作者出色的摹擬本領和充滿幽默感的詼諧風趣的文筆。在這方面,曹雪芹的才能真是了不起啊!

《紅樓夢》詩詞曲賦的明顯的個性化,使得後來補續這部小說的人所增添的詩詞難以魚目混珠。我們知道,在制燈謎一回中,寶玉的“鏡子謎”和寶釵的“竹夫人謎”,並非曹雪芹的原作,因爲原稿文字止於惜春謎,“此後迷失”,“此回未補成而芹逝矣”(脂評語 )。 這兩個謎語和回末的文字都是後人補的。謎語補得怎麼樣呢?因爲回目是“制燈謎賈政悲讖語”,所以謎語要有符合人物將來命運的寓意,這一點續補者是注意到了。寶玉的謎“南面而作,北面而朝;像憂亦憂,像喜亦喜”,似乎可以暗示後來有金玉之“喜”和木石之“憂”;一“南”一“北”,也彷彿可以表示求仕與出家之類相反的意願或行爲,謎底鏡子則可象徵“鏡花水月”,所以,續補者頗有點躊躇滿志,特地透過賈政之口讚道:“好,好!如猜鏡子,妙極!”但續補者顯然忘記了寶玉是“極惡讀書”(按脂評所說“是極惡每日‘詩云子曰’地讀書。”見“甲戌本”第三回)的,而現在的謎語卻是集四句儒家經語而成的,而且還都出自最不應該出的下半本《孟子》的《萬章》篇上。小說於制謎一回之後,再過五十一回,寫寶玉對父親督責他習讀的《孟子》,尤其是下《孟》,大半夾生,不能背誦,而早在這之前倒居然能巧引其中的話製成謎語,這就留下了不小的破綻,破壞了原作者對寶玉叛逆性格的塑造。寶釵的謎雖然符合夫妻別離的結局,但一覽無餘,與 “含蓄渾厚”的“蘅蕪之體”絕不相類。一開口“有眼無珠腹內空”,簡直近乎趙姨娘罵人的口吻;第三句“梧桐葉落分離別”,爲了湊成七個字,竟把用“分離” 或者“離別”兩個字已足的話,硬拉成三個字,實在也不比賈芸更通文墨;至於“恩愛夫妻不到冬”之類腔調,倘用在馮紫英家酒席上,出自蔣玉菡或者錦香院小姐雲兒之口,倒是比較合適的,薛寶釵如何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呢?

再看後四十回續書中的詩詞,不像話的就更多了。試把八十九回續補者所寫的寶玉祝祭晴雯的兩首《望江南》詞與曹雪芹所寫的寶玉“大肆妄誕”“杜撰”出來的《芙蓉女兒誄》比較一下,就會發現,一則陋俗不堪,一則健筆凌雲,其間之差別猶如霄壤。續書九十回中還有一首寶玉的《賞海棠花妖詩》,也可以欣賞一下,不妨引出:“海棠何事忽摧頹?今日繁花爲底開?應是北堂增壽考,一陽旋復佔先梅。”這隻能是鄉村裏混飯吃的鬍子一大把的老學究寫的,讀了不免心頭作惡。如此拙劣庸俗的文字,怎麼可能是“天分高明,性情穎慧”(警幻仙子的評價)、寫過“繞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脈香”、“入世冷挑紅雪去,離塵香割紫雲來”一類漂亮詩句的寶玉寫的呢?再說,寶玉本是“古今不肖無雙 ”的封建家庭的“孽根禍胎”,現在又怎麼忽然變成專會講些好話來“討老太太的喜歡”的孝子賢孫了呢?看過後人“大不近情理”的續貂文字,才更覺得曹雪芹有多麼的不可企及。

讖語式的表現方法

《紅樓夢》中詩詞曲賦在藝術表現上另有一種特殊現象是其他小說中詩詞所沒有的,那就是作者喜歡預先隱寫小說人物的未來命運,而且這種暗中的預示所採用的方法是各式各樣的。太虛幻境中的《十二釵圖冊判詞》和《紅樓夢十二支曲》是人物命運的預示,這已毋庸贅述。《燈謎詩》因回目點明是“讖語”,也可不必去說它。甄士隱的《好了歌注》“甲戌本”脂評幾乎逐句批出係指某某,雖然在傳抄過錄時個別評語的位置抄得不對,(如“如何兩鬢又成霜”句旁批“黛玉、晴雯一干人”,其實這條批應移在下一句“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旁的,即《芙蓉誄》中所謂“黃土隴中,女兒命薄”是也。)個別評語可能抄漏,(如“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句旁無批,可能是抄漏了賈巧姐的名字。)但甄士隱所說的種種榮枯悲歡,都有後來具體情節爲依據,這也是明顯的事實,因爲小說開卷第一回所寫的甄士隱的遭遇,本來也就是全書情節,特別是主要人物賈寶玉所走的道路的一種象徵性的縮影。

除了這些比較明顯的帶有預言性質的詩歌外,小說人物平日風庭月榭、詠柳吟花的詩歌又如何呢?我們說,它們也常常是“詩讖式”的。下面我們就以《紅樓夢》女主人公也是最會寫詩的——林黛玉的詩作爲例吧。她寫的許多詩詞,甚至席上行令時抽到的花名籤,都可以找出一些詩句來作爲她後來悲劇命運的寫照。

首先,她的全部“哀音”的代表作《葬花吟》就是“詩讖”。與曹雪芹同時、讀過其《紅樓夢》抄本的明義,在他的《題紅樓夢》詩中就說:“傷心一首葬花詞,似讖成真自不知。安得返魂香一縷,起卿沉痼續紅絲?”所謂“似讖成真”,就是說《葬花吟》彷彿無意之中預先道出了黛玉自己將來的結局。究竟是否如此,這當然要看過曹雪芹寫的後來黛玉之死的情節方知。所以,有脂評曾說:自己讀此詩後很受感動,正不知如何加批纔好,有一位“《石頭記》化來之人”勸阻他先別忙着加批,“俟看過玉兄後文再批”。他聽從了這話,“故擲筆以待”。(“庚辰本”第二十七回眉批,“甲戌本”略同)我們把有關佚稿情節的脂評和其他資料,與這樣帶讖語性質的許多詩加以印證、研究,發現曹雪芹筆下的黛玉之死,完全是與續書所寫的不同的另一種性質的悲劇。要把問題都講清楚,需專門寫一篇長文,這裏只能說一個大概:

八十回後,賈府發生重大變故——“事敗、抄沒”。寶玉遭禍離家,淹留於“獄神廟”不歸,很久音訊隔絕,吉凶未卜。黛玉經不起這樣的打擊,急痛憂忿,日夜悲啼,終於把她衰弱生命中的全部熾熱的愛化爲淚水,報答了她平生唯一的知己寶玉。那一年事變發生於秋天,次年春盡花落,黛玉就“淚盡夭亡”。寶玉回來已是離家一年後的秋天,往日“鳳尾森森,龍吟細細”的景色,已被“落葉蕭蕭,寒煙漠漠”的慘象所代替,絳芸軒、瀟湘館也都已“蛛絲兒結滿雕粱”。人去樓空,紅顏已歸黃土隴中;天邊香丘,唯有冷月埋葬花魂。據脂評透露,黛玉“證前緣”後,寶玉“對景悼顰兒”時亦有如“誄晴雯”之沉痛文字,可惜我們再也讀不到這樣精彩的篇章了!

這樣看來《葬花吟》中諸如“三月香巢已壘成,樑間燕子太無情(秋天燕子飛去);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樑空巢也傾”,也許就是變故前後的讖語;“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污淖陷渠溝”,也有可能正好寫出後來黛玉寧死不願蒙受垢辱的心情。至於此詩的最後幾句“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在小說中透過寫寶玉所聞的感受、後來黛玉養的鸚鵡學舌,重複三次提到,當然更不會是偶然的了。上引明義的詩的後兩句“安得返魂香一縷,起卿沉痼續紅絲?”也是佚稿中的黛玉並非如續書所寫死於寶玉另娶的明證(在佚稿中,成“金玉姻緣 ”是黛玉死後的事)。須知明義讀到的小說鈔本,如果後來情節亦如續書一樣,他就不可能產生最好有回生之術能起黛玉之“沉痼”而爲她“續紅絲”的幻想了,因爲黛玉即使能返魂復活,她又和誰去續紅絲呢?

《代別離·秋窗風雨夕》也是未來寶玉訣別黛玉後,留下“秋閨怨女拭啼痕”(黛玉這一詠白海棠的詩句,脂評已點出“不脫落自己 ”)情景的預示。這一點從小說描寫中也是可以看出作者用筆的深意來的:“……隨便拿了一本書,卻是《樂府雜稿》,有《秋閨怨》、《別離怨》等詞。黛玉不覺心有所感,亦不禁發於章句,遂成《代別離》一首,擬《春江花月夜》之格,乃名其詞曰《秋窗風雨夕》。”這裏,“心有所感”四字就有文章。如果說黛玉有離家進京、寄人籬下的孤女之感,倒是合情理的。但《秋閨怨》、《別離怨》或者所擬之唐詩《春江花月夜》,寫的一律都是男女相思離別的愁恨,(李白的樂府雜曲《遠別離》則寫湘妃娥皇、女英哭舜,男女生離死別的故事。)在八十回之前,黛玉還沒有這種經歷,不能如詩中自稱“離人”,對秋屏淚燭說“牽愁照恨動離情” 等等,除非是無病呻吟。所以這種“心有所感”是隻能當作一種預感來寫的。

再如她的《桃花行》,寫的是“淚乾春盡花憔悴”的情景。既然《葬花吟》“似讖”,薄命桃花當然也是她不幸夭亡命運的象徵。這一點,我們又從脂評中得到了證實。戚本此回回前有評詩說:“空將佛事圖相報,已觸飄風散豔花。”意思是雖然寶玉後來不顧“寶釵之妻、麝月之婢”,“棄而爲僧”,皈依佛門,以圖報答自己遭厄時知己黛玉對他生死不渝的愛情,但這也徒然,因爲黛玉早如桃花之觸飄風而飛散了!批書人讀過已佚的後半部原稿,他說詩是“讖語”,當然可信。

上面談的只是她的三首長歌,其他如吟詠白海棠、菊花、柳絮、五美諸作,以及中秋夜與湘雲的即景聯句等等,也都在隱約之間透過某一二句詩,巧妙地寄寓她的未來。如聯句中“寒塘渡鶴影(湘雲),冷月葬花魂(黛玉 )”一聯,就可以看作是吟詠者後來各自遭遇的詩意畫。甚至席上行令掣籤時,也把花名簽上刻着的爲時人所熟知的古人詩句含義,與掣到籤的人物命運聯繫了起來。黛玉所掣到的芙蓉花籤,上刻“莫怨東風當自嗟”,是宋人歐陽修著名的《明妃曲》中的詩句,該詩的結尾說:“明妃去時淚,灑向枝上花; 狂風日暮起,飄泊落誰家?紅顏勝人多薄命,莫怨東風當自嗟。”這與《葬花吟》等詩簡直就像同出一人之手。

還有一點值得我們深思:爲何花名簽上不出“紅顏勝人多薄命”句呢?現在所刻之句既有“莫怨東風”,又說“當自嗟”,豈非有咎由自取之意?這能符合黛玉悲劇結局的實際情況嗎?我們說,不出前一句主要是因爲它說得太直露了,花名簽上不會刻如此不吉祥的話,隱去它而又能使人聯想到它(此詩早爲大家所傳誦),這是藝術上的成功。至於“莫怨東風當自嗟”,正是暗示黛玉淚盡而逝的性質和她在這個悲劇中所達到的精神境界的借用語。如前所述,黛玉最後只是痛惜知己寶玉的不幸,而全然不顧惜自己,雖明知自己的生命因此而行將毀滅也在所不悔。

戚序本第三回末有一條脂評,可以作這句詩的註腳:“補不完的是離恨天,所餘之石豈非離恨石乎!而絳珠之淚偏不因離恨而落,爲惜其石而落。可見惜其石必惜其人。其人不自惜,而知己能不千方百計爲之惜乎?所以絳珠之淚至死不幹,萬苦不怨,所謂‘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借用《論語》的話)悲夫!”寶玉的“不自惜”,無非是引起他父親賈政大加笞撻的那類事,亦即使襲人感到“可驚可畏”的、“將來難免”會有“醜禍”的那種“不才之事”(見三十二回)。看來,黛玉憐惜寶玉後來之遭厄,又比寶玉在家裏捱打那次更甚了。我由此想到警幻仙子所歌:“春夢隨雲散,飛花逐水流;寄言衆兒女,何必覓閒愁 ”,以及薄命司所懸對聯“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爲誰妍?”。這樣的詩讖《紅樓夢 》中又其獨黛玉,其他諸如寶釵,湘雲等她們的詩作又有誰的不是她們悲劇命運的寫照哪?

當然,這種詩讖式的表現方法也可以找出其缺點來,那就是給人一種宿命的、神祕主義的感覺,我以爲它多少與作者對現實的深刻的悲觀主義思想有關。但從小說藝術結構的完整性和嚴密性來說,它倒可以證明曹雪芹每寫一人一事都是胸中有全局、目光貫始終的。這一特點,無論其優劣如何,至少對我們探索原作的本來構思、主題、主線,以及後半部佚稿的情節,是非常重要的。

總之,《紅樓夢》中的詩詞曲賦,從小說的角度看,藝術成就是很高的,它在我國古典小說中是一個十分特殊的現象。我們要了解它的藝術特點,讀懂它,欣賞它,纔不致辜負這位偉大文學家的一片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