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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詩歌賞析

《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賞析

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詩歌賞析

岑參(715—770),南陽(今屬河南)人。三十三歲舉進士,授兵曹參軍。天寶八載,充安西四鎮節度使高仙芝幕府書記,赴安西,十載回長安。十三載又作安西北庭節度使封常清的判官,再度出塞。安史亂後,至德二載纔回朝。前後兩次在邊塞二十六年。這期間,他寫了不少詩來記敘當時親歷的征戰生活,抒發自己的感受。這些詩以有特色的語言,鮮明的色調,把西域地區雄偉壯闊、綺麗多姿的自然景色,描繪得栩栩如生,形成其新奇浪漫、雄偉豪壯的獨特風格。岑參歷來被認爲是“邊塞詩”作者中成就最大的一個。翁方綱說:“嘉州之奇峭,入唐以來所未有。又加以邊塞之作,奇氣溢出。風雲所感,豪傑挺生,遂不得不變出杜公矣。”(《石洲詩話》卷一)這正道出了岑參詩歌的獨特風格。

《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作於唐玄宗天寶十三載,是在輪臺封常清幕府爲雪中送人歸京而寫的一首送別詩。它跳出了其他送別詩寫離愁別恨的俗套,描繪了邊防軍營中的奇寒和天山“瀚海”似的壯麗雪景,表達了作者對武判官的深摯情誼,體現出岑參愛國愛民的進步思想。它是和《走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輪臺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兩詩鼎足而三的邊塞詩傑作。

意境豪壯是這首詩的一個特點。詩人把他的思想感情凝聚到藝術形象中,變成深永的情景交融的畫面——

北風捲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這開頭四句,寫塞西北的飛雪奇景。農曆八月,西北邊塞已是飛雪彌天了,雖然北風呼嘯,白草摧折,大雪飛揚,但並不顯得荒肅淒涼,反倒有春意盎然的景象:“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作者以春花喻冬雪,取喻新,設想奇,深得詠雪之妙。它寫雪不寫邊塞的寒苦,風雪悽緊,而描繪了邊塞茫茫的雪原,不僅含有廣闊的想象,而且有無窮的詩意:漫天白色,萬木掛絮,恰似明媚春光中梨花盛開,潔白悅目,真是好一派塞北風光!

散入珠簾溼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

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着。

這四句寫風雪嚴寒中的軍營生活,從雪與人的關係表現雪中奇寒。帳內:在雪地戍守的將士雙手凍僵,無法拉引角弓,他們披掛的鐵衣寒冷刺骨,難以着身。這裏,作者從視覺到感覺,從帳內到帳外,由自己及別人,筆觸細膩,情感真摯地寫出了塞北的奇寒。這些都從側面烘托映襯了雪。前八句在詠雪中寫出了送別的人物:“將軍”“都護”;鋪設了送別的地點:“珠簾”“羅幕”。接下兩句:“瀚海闌干百丈冰,愁雲慘淡萬里凝。”詩人用誇張的筆墨寫出了送別的氛圍:沙海浩瀚,冰凌林立,陰雲漫天,愁雲濃重。下面四句:

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

紛紛暮雪下轅門,風掣紅旗凍不翻。

寫中軍帳內,爲餞別武判官,設下了盛情的酒宴,奏起了優美的樂曲。帳內:主客舉杯勸酒,樂曲舒緩悠揚,深情話別。帳外呢?暮雪紛紛落於轅門內外,凍僵的紅旗掛在杆頭,任隨寒風吹拂,紋絲不動。極寫了天氣的寒冷,與前兩句酒宴餞別形成鮮明對比,造成了一種莊嚴沉滯的氣氛,在這樣的氛圍裏,離別自然是依依不捨的。

輪臺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

山迴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這最末的四句表明,詩人不僅把武判官送出轅門,送出了輪臺東門,而且還一直望着雪地上留下的馬蹄印,佇立沉思着武判官歸途的遙遠,行路的艱難。我們從此可以體察到詩人那種依依不捨、悵然若失的情狀。結句與李白的“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表現了同一的境界,意境悠遠,耐人尋味。至此,詠雪與送人已渾然交融了。

從結構上來說,全詩以雪生髮,以雪貫穿全篇,兼及詠雪與送別兩個方面。前段八句重寫下雪情景,後段八句重寫送別情景;中間九、十兩句雖是寫雪景,其實它是連接前後兩段用的`——它寫瀚海冰封、萬里雲凝,隱示冰雪載途、客路遙遠,作爲轉入後段送客東歸的準備。不過,上面的劃分僅是從它外表的結構說,作者並沒有有意把詠雪和送別截然分爲兩事來寫,而是用錯綜的手法,使兩者互相勾連成爲一個整體。從描寫層次來看,前段是從遠寫到近,後段則從近寫到遠。前段八句:從北風飛雪、胡地早寒寫起,接着寫雪灑落到樹上的奇觀,寫雪花飛入屋內的情狀,從遠而近,一直寫到人身感到寒冷。這八句之下,用兩句轉承,就折入送別:先寫中軍設餞,然後是送客到輪臺東門;最後,客已遠去,看不見了。這樣寫法,像電影裏的某些鏡頭一樣,逐步移近,又逐步移遠,觀者的視線跟着在轉動,覺得有深刻的實體感。

這首詩造句平易,除了“胡琴琵琶與羌笛”這個詞組帶句的特別句子和“將軍角弓”“都護鐵衣”這個對偶句外,其餘都是散文句子,不用典故,沒有生僻詞,用詞精煉確切,如“風掣紅旗凍不翻”的“掣”字,真實地描繪出紅旗在冷凍的天空中,旗幅被冰凍了不能翻卷的情狀。只這一個“掣”字,把旗的重量與風的力量一併表現了出來,有質感,有量感,描繪得真如浮雕一樣。這種用得確切的詞,看來只是單詞隻字,好像是細微末節,但要是拈出這樣的字而換用別的,那就會減損表現的力量。在用韻上,詩人利用歌行體換韻的特點,使換韻與轉換畫面互相結合,既奔騰跳躍,又轉換自如。全詩韻腳先由撮口呼起,依次轉換爲開口呼——合口呼——齊齒呼——開口呼——齊齒呼——開口呼,最後由合口呼煞尾。韻腳的這些變化和北風呼嘯、白草摧折、梨花盛開、狐裘不暖、餞行話別、雪上馬跡、惘然若失這些詩情的起伏,二者配合達到了高度的和諧統一,使詩歌富於音樂美,或鏗鏘,或圓潤,開合舒促,情韻悠揚,純乎天籟,音調與詩情融合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