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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才能送我到碼頭一封道歉信

道歉信1.96W

致我親愛的發小,Sio:

什麼時候才能送我到碼頭一封道歉信

“當你老了,眼眉低垂,燈火昏黃不定。

風吹過來,你的消息,這就是我心裏的歌。”

低沉的聲線迴環在酒桌,迷醉了木質紋理也迷醉了你。4個月時間沉浸在反覆演算命局謀策,而現在擺脫了暗處監視,你與我在這處酒吧會面。

極度疲勞的你將計劃全盤托出,也終於伏在吧檯上沉沉昏睡過去。我心疼爲你披上大衣,看着你疲倦斂容,眉目低垂仍似少時所見悲憐衆生佛祖,只能靜坐一旁,心念一番永遠不會爲你所知的道歉。

“一起長大的Sio你,什麼時候變了。”

“是在這場打破命運束縛的對枰中,付出自己的青春,善良和美好的心境了麼?”

“是爲十年間深陷困境而死的親人和朋友報仇,在沉澱和積蓄中,變得世故複雜,充斥人性的險惡了呢。”

這封信如果能在十年前被開啓,就太好了。如果可以的話,就算無法停止你前行的腳步,也能勸慰你存留下一點點本心。

現在如我,按捺着心底那股沸騰着痛苦的情緒。這樣的心情在從前並未出現過,哪怕那時候處境有多絕望。跟許多人喋血爭是非、在死亡之局裏掙扎着求出路,都沒有這樣痛苦過。

二十多歲時候是年輕,不知道命運指向,也不相信。而且更心酸的是那時候肯拼命。然而現在而立之年已經來臨了。

“多少人曾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只有一個人愛你虔誠的靈魂,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如果可以,用你仍殘留的一點本心,如風行止水,波瀾幾載的春秋。這首歌,我想,不一定要唱給老去的人,給我的愛人也可以,給我的摯友也可以。

就好像歲月從來不需要老去和積垢,我和你這樣的理想主義者也可以永久地揮霍我們的火焰和激情。

偶爾,會有一些時候,我會重新想起你在命運交迫的時候陪我前往四川那座四姑娘山。那裏真的美,驚心動魄地跟上天搶命的美。

我會清晰地回想起你印在火車車窗上的側臉,白嫩圓朗的像剝皮的雞蛋,掩映是鐵皮窗外悠哉藍天和木蘭圖白雲。

歲月曾經如此厚道過你,不讓你心上和臉色上留痕。而如今,再無緣見,山外花開滿眼,“歲月也是阿諛奉承的小鬼吶,他後來給我帶來17道傷疤差點給我破相。”

記憶碎片的卻只能融貫成幾句無害的調侃,和一場遊戲。你說我對你的笑話更像是視死如歸,不吉利,還努力讓我振奮起來,說你自己絕對不會拖我後腿;你在我嘲諷你“煩人”時奇異地做出了“他真的說出來了!”的表情……

年輕的、溫和的Sio啊,這些過往是否刺痛了你,傷害了你,是否曾經令你奮起“回到過往”的念頭?

最後值得描述的就是一座山,萬仞之上無數丈金光和白皚皚的積雪。

那時候你還是純粹的文化人,寫的一手好瘦金體,你說這像一羣羣海明威筆下的白象,又說比“乞力馬扎羅山”更美更精緻,應該讓影視創作人來取景,給我們兩個俗人真的是太可惜了。

然而這些都是過去的平面的交疊,殘酷的現實是現在的'我竟需要依仗你,一如大工業革命時期需要智囊團才能開工的機械。

話說啊,親愛的發小。Sio啊。

你能清醒過來嗎?

如果你現在突然從睡夢中驚醒,就會先驚掉我披在你肩膀上的衣衫,感受到新冬的寒冷和混沌的酒氣。

別害怕,你只是太累了情不自禁地睡在酒吧裏,而我,現在陪在你身邊。

如果你醒來,就會驚異我的喋喋不休和暗自懺悔,十年前的你會詫異地觸碰我的眼角,問我淚珠的來歷安慰我,用你太無邪太善良的聲線。

譬如在成年後第一次相見,酒店的砸場子我暗搓搓下絆子的“出手”,你卻相信了,相信我是你從小到大的朋友。“你見過一個合格的發小,在危難的時候只顧着自己要完成的任務,不在乎自己朋友的麼?”

如果是爲了支離破碎的情感,我願意說出第一句對不起。那些最需要我對你信任的時候,辜負你的人是我。

譬如後來給你易容的幫助給你人手助你下鬥,譬如我的先人拉我們入局而我沒有推開你。對於此如果我願意說出第二句對不起,我想你也不會接受。你曾說你的血脈流淌着大膽和幾輩人冒險的衝動,命如此,不由你我改變。

“吾知吾等馨福不久,行事與先祖相悖,處世與善不留。”

“然,願天允吾等走遍此生應走之橋,踏遍此生應盡之路,遇見生路上,應相遇之人。”

你帶着哭腔在墓道間喃喃,血和淚灑落的滴答聲聲入耳。你選的路,我願意說第三句對不起。好難過啊,這次沒有攔住你,也從來沒有攔住你。命該如此命中多舛命如草芥,可是我就是不甘心你這樣爲一個未承諾的未來祭奠出自己。

最後的最後,我只想悄悄地跟你玩個遊戲。十年前在雪山上你這樣逗我,那時候我感覺心裏的一個小男孩重新復甦,他笑着對我說:我就在這裏啊,你還記得嗎?

這個小男孩帶來了過年的雜拌兒京城的故事花旦的《思凡》林沖一聲“夜奔”,帶來一些純淨的記憶和人性本質的東西。

如果可以,我想這樣喚醒你。

那麼,我的Sio——

“一——二——三——”

“木頭人!誰都不許動!”

在四姑娘山上一座不知名的山峯,你跌跌撞撞地衝進我的懷抱中。

——小時候玩這個遊戲你總是輸,我好心好意幫你你也輸,真的很傻。

——算了,就算這次認真和你比賽,我也不一定贏得過聰敏的你了。

只要你,重新醒來,想起一個生長在西湖西泠印社邊上的小男孩,他可以什麼都不帶,只要長得像你,像你從前虎頭虎腦蠢笨地不忍心讓人欺騙的樣子。

就可以了。

我親愛的發小,我的Sio啊。雖然道歉到了這裏,但我還是一直在隱藏我的內心愧疚呢。

就在十年前,在真正的命運轉角口,最對不起你的就是沒有勇敢地挺身而出(其實誰都清楚當時我更有條件對命運做出反擊),我只是間接地給予你起家的幫助,爲你做一系列開路鋪道之事。

我的Sio,如今的你變得這樣,而我仍獨善其身。麻痹自己是爲家族興盛考慮,其實還是懦弱地不敢以命相搏。

我親愛的發小,我的Sio啊,你這樣做到了,而你的命運反而更加殘酷。

這種“不合情理”的道歉,你從來不會接受。“成長哪裏不好嗎?”你笑眯眯的反問堵得我啞口無言,難道這樣的歉意永遠不能接受就成了心口的血石了嗎。

“啊!你一個人自言自語地在說什麼啊!”身邊的你忽然間清醒過來了。

唔,現在你睜開眼睛了呢。

Sio,再一次看你,就像寺廟裏破碎的佛像,不管怎樣修補,真身已破,便再不是慈眉善目的渡者。而從前的緣起,也都在歲月的殘酷中輪爲修羅。

真是一段難得的心安理得的獨白呢,我正在爲我們接下來的命運不安,但不管怎樣,都會同你一起,勇敢地一路走下去。

爲了我身後龐大的家族,爲了我祖祖輩輩的信仰。

也爲了酣眠在我身邊的你, 我的Si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