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一瘸作文
小區裏許多狗,蹬着短短的腿逛來逛去,其中最幸福的,大概是一瘸了。
狗一瘸是條黃毛狗,懶散的毛髮不由分說地躺在一起,久了便成了一塊塊“毛疙瘩”。那殘餘的毛總是東一路西一掛地稀疏着。不過那第一腿的印象,其實不是它的黃毛,而是一條萎在胸前的腿。
那是條瘸腿,瑟慄着舉在胸前,彎着爪子。
每走一步,頭先被重重地擡起,全身凹下去,肚皮似乎要貼着鋪滿灰塵的路徑;下一秒,瘸腿抖了抖,前爪落地,頭又被甩下,脊背像曲折的山包。一步一弓,一弓一步地走着,如同一隻量地蟲,每落一下,那瘸腿都要顫慄一番。
它是化爲人身的人魚公主,每走一步,都是淌着血在刀尖上跳舞,跳得那樣心酸。那黃色的裙裾唱着血的泣歌,懶散地披着。
我曾認爲它活在世上是那麼痛苦。每個人都拿憐憫的目光尺量它一番,然後搖搖頭,感嘆世間的不公。但從沒人對它說過一句話,餵過一粒米,也沒有白嫩的胖小孩伸出軟軟的手,爲它傳遞過一絲體溫。
不過,我錯了,它只是帶着悲哀的面具,但比任何人都幸福。
在暑假的那兩個月,下午兩點,正是陽光最盛的時候,也是我瞌睡蟲最鬧得歡的時候。我被老媽從牀上拖下來,扔到補課班去。
天上最後一絲雲也回家睡覺了,陽光放肆地劈頭蓋臉打下來。我一點也懶得管太陽,我只是想躺在個不太曬的地方,轟轟烈烈地睡一覺。
就是在這個時候,我瞅見了狗一瘸。
它躺着,不是一般的躺,而是四仰八叉地,四腳朝天的橫在地上。像人一樣,四條短腿耷拉在兩邊,露出肚皮上綿綿的絨毛。
我呆住了,盯着它看。
它覺察到我的目光,將頭微微擡起,黑色的眼珠子瞟了我一眼,很得意的一眼,喉嚨裏發出一陣摩挲的咕嚕聲,表達它的舒服。
它身處於樓房上一塊凸出來的陽臺下,小小的陰影籠罩着它小小的身軀,把小小的地盤點成沙漠中的綠洲。而它,幸福地乘着涼,得意兮兮地,用目光尺量來來往往滿頭大汗的人。
我腦袋的瞌睡嗡嗡地晃悠,腦袋上的太陽死死地掃描着我。它腦袋上的牆壁清清涼涼,它腦袋下的肚皮一收一脹。
我什麼也沒想,只想把它拖出來,自己鑽進那一番小地方躺着。
可惜只有它能做到,就那麼自由地休憩着,而我,只能邁向那沒有硝煙的戰場。
第二次看見一瘸的時候,它在啃蘋果。它用牙齒割開果皮上的顆粒,原本淡淡的清新味道衝破一個臨界點,開始逐步從腳裏擴散開,味道逐漸變得濃郁。隨着慢慢地嚼碎,果汁放肆地在舌尖上濺開,像暴風雨清洗舌上的味蕾。果肉中每一個細胞都釋放出甜蜜的汁水,被切成一片片碎片在脣齒間遊移,味道像衝擊波一樣傳向每一寸角落,蘋果清香伴着果汁滑向喉嚨。
我看着它啃,果汁從腳角滴下來,糊成一團。它的表情看起來很享受,即使那蘋果沾上了泥。但那蘋果看起來很幸福。
幸福的靈魂吃着蘋果,蘋果才能染上幸福的味道。生活爲它戴上肉體的枷鎖,但它的靈魂無比自由。那是兩腿健全的人所不及的,所不得的東西。他們終日忙碌,眼睛裝不下一根小草,一片葉子,也從未發現葉子上的露珠,葉子的脈絡是晶瑩飽滿的,他們只看見葉子上的灰塵,嫌棄地躲開,他們只是抱怨不平和不公,卻從未試着從中去尋找幸福。他們的雙腿是健全的,身體卻背上了枷鎖,他們的靈魂還沒有一隻被憐憫的狗幸福。
我曾想,爲什麼我們的身體處處限制,爲什麼我就非得上學,非得去補習?我感覺我不幸福,不自由,空有一副軀殼,但那裏也去不了。
直到回家後,媽爲我洗了一個蘋果,我看見果皮上的顆粒,覺得十分陌生。咬一口,滿口都是真正的蘋果味道,牀上的木板硬的很,但帶來清涼的感覺。經過烈日的逗弄,我躺在牀上,感到無比幸福。
累了,就睡一會兒,渴了,就吃個蘋果。就在時間的縫隙裏,點點滴滴都令人回味。
不要讓你的身體被不自由的假象所掩蓋,不要讓你的眼睛蒙上抱怨的塵埃,我們的靈魂可以很幸福很快樂,現在的我們,無法決定我們在哪,但我們的靈魂,在哪裏都可以幸福。
我們可以,一起做一個快樂的“人一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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