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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鄉場散文

清晨,跟着鍾哥上了雙井寺至海子街的膠輪雙套馬車,七八個乘客雖互不相識,在一路的搖搖晃晃顛顛簸簸中有說有笑。談天說地嘮家常,下坡時,兩匹馬兒四踢奮起,在一串串的鈴聲中一路奔跑,車身發出吱吱嗄嗄要散架的恐怖聲。上坡時,馬車老闆將鞭子揚在空中啪啪着響,兩匹馬兒喘着粗氣,順着馬路兩側,從左面轉到右面,左右來回轉,艱難地一歩步往上爬。一老者問:“今天趕鄉場,你們是辦年貨還是做生意?”鍾哥說:“自然是辦年貨,不知市管會管得嚴不嚴。”“看來你是初來咋到,不知深淺,現在國家關閉糧食市場,搞統購統銷,打擊投機倒把,鄉場上到處是市管員,你們得小心點。”老者說完,一中年男子說:“快過年了,家裏什麼都沒有,城裏想不到辦法,只好到鄉下來了。”另一男子說:“每月供應二十四斤糧,半個月都不夠吃,一個月難得見到一次肉,你說這日子咋過?”鍾哥說:“現在是三年自然災害時期,全國人民都在紮緊褲帶,國家幹部供應二十三斤糧,就連毛主席也只吃二十三斤,據說祕書找關係搞了幾斤肥豬肉,被他堅決要求退了回去。”趕車老闆說:“這小夥子看來是喝了點墨水的,還知道國家的計劃分配,定量銷耗的政策性。”

趕鄉場散文

不知不覺中,很快就到了海子街的鄉場上,農村的場開得很晚,不到中午十一二點集市上見不到幾個人,閒睱之餘,我和鍾哥一起四處走走看看,來到寨邊一農家,遠遠見到一低矮的土牆房,開着大大的裂縫,房沿四周也翹着破板條快掉了下來,看來是長年失修的危房。進到屋裏,熱情好客的男主人急忙擡來木凳請我們坐,地面是凸凸凹凹的泥土地,凳子腿長短不齊,怎麼也坐不穩,男子不好意思地說:“這屋子很久沒修了,想今年莊稼收成後整一整。”聽說我們找水喝,女主人用木水瓢,滿滿擡了一瓢來到我們面前。井水,清涼回甜,天然純正。喝完水我們擺談起來。

這是一對中年夫婦,上有兩位生病的老人,下有幾個未成年的兒女,負擔太重,男人說:“年層不好,地裏的收成還不夠交公糧,空有一身好力氣。你們看,我這房子,房頂都見天了,早想買點材料來修一修,可連飯都吃不飽,那來錢買。外面下大雨,屋裏下小雨,晚上月亮出來時,不用點燈了。我們鄉下窮啊,土裏刨食兒,能把這幾口人拖出來,就不錯了。”

從老鄉家出來,慢慢回到集上,窄小彎曲的街道,參差不齊地排列着由磚石水泥和黃土建起來的房屋,路面是黃土加茅石鋪成,啨天一層土灰,雨天一片稀泥。鄉民們就沿着街面兩旁,擺起了各種各樣的商品,城裏來的小販扯着嗓子高聲叫賣着,一塊塊木門板上琳琅滿目地擺着各種小商品,針筒麻線小五金,小農具,家庭用品。糧食市場一邊,人羣涌動,穿來竄去。辣椒、大蒜、各種豆類、瓜瓜菜菜、還有人抱着雞鴨鵝在市場上游走叫賣,只不見大米苞谷雞蛋。遊遍了整個鄉場沒見一處肉攤,經四處打聽,得知離此一里遠處有人殺豬,是當地公社書記家裏殺年豬,如果有面子的話,可以去試一試稱二斤。人家還推豆腐,準備接兒媳婦,城裏人可以去湊一湊熱鬧的場面。看看當地娶兒嫁女的風俗習慣。我們沒那個面子,到還是想看看人家那闊氣熱鬧的場面。

市場上,周圍的電線杆上,房沿邊安着高音喇叭,廣播裏一遍遍地廣播着全國的一片大好形勢:農業戰線又傳來喜人的`捷報,畝產過千斤,跨了黃河,過了長江。標準的女高音畢節普通話,又悅耳,又喜人。市場管理人員四處搜尋,不準一粒糧食流入市場,不準一個雞蛋賣給私人,更不准許投機倒把份子鑽空子,繞亂社會主義市場。一老太婆用竹藍裝幾十個雞蛋,在市場上賣,被市管員當場抓獲,市管員堅持要沒收,老太婆哭着臉說,是拿來換鹽巴打煤油的。好說歹說,總算容許她賣到供銷社收購站,雖然比市場上少賣點錢,總算檢了便宜。

我和鍾哥從市場的這邊盡頭,走到那邊盡頭,兩三百米的街道,一小時走幾個來回。鍾哥買了一隻雞,一隻鴨在懷裏抱着,說是買給他奶奶做藥引子的。我買了一捆地蘿蔔邊走邊吃。突然看到一小女孩提一小竹籃賣杮子,又紅又大,兩分錢一個。說話間,小女孩悄悄地問我們買不買雞蛋,才六分錢一個。隨着,在柿子的底下翻出了十來個雞蛋。鍾哥在褲包裏模出擦鼻子的手帕包了,小心臧在腰間。

下午兩三點,實在無物可買,在等回程馬車(兩輛車一天兩個來回)的時間中,我們在街旁聽到茶館裏傳來一陣陣凊脆的山悠悠的歌聲,站在茶館門口,裏面男男女女坐滿了人,長方形木桌上,各人面前擺了一碗茶,一中年男人扯着嗓子唱道:“七天一次趕一場,哥哥在家悶得慌,想起我那小妹兒,鐮刀鋤頭甩一旁,一背柴火七角錢,買塊豆乾給妺嘗。”這邊歌聲還沒停,那邊一女高音又響了起來:“七天一次來趕場,妹妺癡心等情郎,一背柴火幾角錢,兩塊豆乾好心傷,哥哥若是有出息,做點大亊妹心賞。”歌聲一停,四周一陣開懷大笑,一陣喝彩聲。

好不容易等到馬車來,一大羣人爭着要上,馬車老闆守在車屁股後,凡是背籮筐、扛大口袋的一列不帶。興好我們東西不多,否則,只能和那一大羣人操正步了。鍾哥問:“怎麼不多增加一輛車呢?”車老闆說:“平時都沒幾個人坐,五毛錢也不願出,情願走路。趕場天人多,又有貨物,我們也不能隨便漲價。”

一邊擺龍門陣,一邊觀賞路邊的風景,一路的青山綠水,肥土良田,人們怎麼窮得幾角錢的車費都出不起呢?我摸摸自已的口袋,也是空空如洗,囊中羞澀。說是趕場,其實是跟着別人跑一趟,圖個新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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